第十回同仁藥室
在家裡過了年,初二一早,小寒就駕車把他送到了宮門口,開始了新一年的陪讀生活。或許真的是新年新氣象,太子親自給哈哈珠子們做了夜間輪值表,每十日一輪,這其中德住值四夜,瑚圖裡和額楚、多西琿各值三夜,□□值兩夜,其餘五名哈哈珠子各值一夜。這是正經必須留宮輪值的,其餘若是想留宿自然也可以。再加上哈哈珠子原本是輪值保證每日八人陪侍上書房,這樣算下來,瑚圖裡每月能有三到四個完整的休沐日。
輪值班次出來之後,胤礽特意召了瑚圖裡陪侍午飯。皇子上書房有一個時辰的進膳時間,雖然傳膳、用膳到撤膳這整個過程也需要不少時間,但一個時辰也是有富裕的,這用膳時間其實是包括了飯後休息的。讓人撤了膳之後,胤礽屏退其餘人,才示意瑚圖裡上前說話。
“原是想除夕那日就提前說與你的。但那日看你急著出宮,便沒多留你。這輪值班次……”胤礽端了茶盞,“就像你說的,奴才和主子,都各有各的規矩。自從太和殿大火之後,汗阿瑪嚴肅宮規,雖然是準許了哈哈珠子留宿,但留宿的哈哈珠子都不能邁出太子宮半步。而且,汗阿瑪還同我說了食不過三的規矩,汗阿瑪說他不能讓別人知道他的口味喜好,我也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喜好。我雖對你最為親近,但卻不能讓外人看出來,這輪值班次便是如此。德住是哈哈珠子的首領,最為穩重,他多一些;額楚和多西琿是滿軍旗上三旗出身,你雖出身比他們略低些,但於我有兩次救命之恩,所以跟他們一樣;□□的祖父如今仍在昏迷,境況不好,讓他在我身邊多值一日,是彰顯汗阿瑪對漢臣的撫恤。”
“奴才明白。”齊雲野說。
胤礽問:“你有沒有不高興?”
“奴才沒有。”
胤礽嘆了口氣,說:“你總是這樣。當初我不得已讓德住做了哈哈珠子首領時,你也是這樣懂事。我很害怕,瑚圖裡,你是不是不在意我?”
齊雲野直接跪地:“奴才自然是在意主子的。奴才心裡只需要想著主子好,可主子心裡要裝更多的人和事。”
“冠冕堂皇。”胤礽說,“你起來吧,我有個東西給你。”
齊雲野道了謝起身,胤礽便命鄭奉將一方盒子送到齊雲野手中。
“拿回去到無人處再看。”胤礽叮囑道。
“奴才謝主子賞賜。”
待胤礽在榻上暫歇之後,齊雲野便安靜地退了出去。回到住處,他讓張起麟先去準備下午騎射課要用的衣服,自己則坐到榻上開啟了那個紫檀木盒。映入眼簾的是一大一小兩個木雕人偶。人偶沒有臉,但齊雲野已經看出來,這是按照那日他堆的兩個雪人做的。木雕的工藝不算精緻,肯定不是內務府營造處的匠人做的。年前那段時間胤礽手上時不時冒出些小傷口,他只說是天氣寒冷,拉弓射箭時不小心劃的,可現在看來……
齊雲野用手輕輕摸過那兩個小木雕,在心中無聲嘆息,皇子每日寅時即淩晨三點起床,學習滿蒙漢典籍,學習騎射,還要接觸西方科學。一直到酉時末也就是晚上七點才能結束一天的課程。胤礽這孩子,確實太孤獨,也太辛苦了。雪人留不住,他便做了個木頭人,可他要的哪裡是木頭人?他要的明明就是來自夥伴的關心和陪伴啊。但轉念間齊雲野又自我疏解道,人家家裡是真有皇位要繼承,辛苦一點也是應該的。
齊雲野將那木盒子小心收好,放在自己出宮的隨身行李之中,當晚回家後就讓陳忠尋了個帶鎖的箱子放在寢室之中,把那木盒鎖了進去。
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德嬪烏雅氏産子。烏雅氏所生的這個孩子雖然如今尚未序齒,但齊雲野知道,這孩子就是康熙的六阿哥,也是雍正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去年五阿哥出生,京城地動,太和殿失火,都不是什麼好的兆頭。康熙為了五阿哥不被人非議,才將他送至皇太後宮中撫養。而六阿哥出生時已諸事太平,德嬪又已有了資格撫養親子,是以六阿哥出生後一直養在德嬪的永和宮中。
宮裡人代稱主子有各種各樣的方式,因為皇帝孩子並不是出生就序齒,要長到三歲左右才會經由內務府提告,經皇帝確認之後排序。所以直到此時,雖然後宮之中已有六名皇子,卻只有大阿哥胤禔、皇太子即二阿哥胤礽和三阿哥胤祉。其餘未到序齒年紀的皇子女只依照其生母或養母所居宮室稱呼,如胤禛因養在貴妃膝下,所以被稱為景仁宮阿哥;如今剛降生的胤祚則被稱為永和宮阿哥。原本是一母所生,如今卻分了高低親疏,不知等胤禛懂事之後,聽到那永和宮阿哥的稱呼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或許真是過了一年長了歲數漸漸懂事,此時的胤礽終於有了些當兄長的意識。鄭奉來向太子稟報禮單時,齊雲野正陪著胤礽下棋,聽得那長長的禮單內容,他不由得笑了出來,屋內只有三人,齊雲野也就鬆快些,直接說道:“主子這是想通了。”
“自然想通了。我既是兄長,就該有兄長的樣子。日後他們若是能親近我,也就不會如我一般多思憂慮。”
自己有過那樣的心酸,所以不願讓弟弟們再經歷。齊雲野有些欣慰地點了頭:“主子心善,小阿哥們自然會親近主子。只是主子日後還是要尋個由頭,把三阿哥和景仁宮阿哥那份補回來才是,不然怕是會勾起攀比之心的。”
“你當我不知?”胤礽笑了笑,“我送去永和宮的與之前四弟出生時的禮基本持平,只是今年將我已戴不下的金鐲加進去了而已。若是日後四弟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生得早了,他出生時那鐲子還在我手上呢。”
齊雲野被胤礽這話逗得眉眼都笑彎了:“那怕是景仁宮阿哥到時候要去永和宮哭鬧了。”
“他哭鬧也挨不著我,總歸是他們母子手足之間的私事。”胤礽落下一子,而後抬頭看向瑚圖裡,“你又讓我。”
“是主子棋藝有進步,奴才懈怠了。”
“都說了不許讓我!”胤礽故作生氣,“再來一盤,再讓就要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