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柏叔叔。”
傅紜星的聲音拽回了程朔遊離的魂魄。
——柏叔叔。
柏.…..叔叔?
叔叔?
程朔聽到腦袋裡有什麼東西猛地斷裂了開來。
噠、噠,拖鞋勻速地邁下一節節臺階,這個過程尤其漫長,折磨,感覺遠遠超過走下一層樓本該需要的時間。
越來越近。
程朔喉結不受控地收緊,渾身像一根繃緊的弦,感官遮蔽了周圍所有事物與聲音,目光死死追隨樓梯上那個逐漸清晰的身影,不顧這種明顯過界的行為會不會引起傅紜星的懷疑。
彷彿過了整一個小時,那束擋在眼前的刺眼的光暈終於散去,柏晚章的模樣徹底呈現在眼前,一覽無餘,如同一幅塵封多年得以掃去灰垢的名貴的畫。
是他——程朔腦袋裡只剩這一道聲音。
真的是他。
六月天氣,哪怕太陽落山後的傍晚也難免有些悶熱。
柏晚章在襯衫外面套了件對這個季節來說略厚的菱格毛衣,頭發長長了些,鬆散地綁在腦後,清瘦平長的肩骨撐起針織衣物,卻一點也不顯得臃腫。
他掃過面前兩人,目光沒有任何停頓,微彎著幾乎看不見多少血色的唇,蓄著慣常的溫和,“帶朋友來家裡吃飯怎麼沒有提前說一聲?還好廚房備得夠多。”
傅紜星解釋:“臨時決定。”
對於這個話題,並沒有往下說太多。
直到這個時候,柏晚章才算是第一次正式看向程朔。淺灰色的瞳孔裡什麼也沒有,熟稔、意外、喜悅......什麼也沒有,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程朔第一次丟失了巧舌如簧的能力,匱乏的嘴擠不出任何一個字眼,只是注意到,柏晚章的五官與身形比起記憶裡更加成熟,也更挺拔。
沒有了曾經那股了無生氣的病弱。
一樣的笑容,右側眼尾一樣的痣,唯獨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淡淡的疏離。
“你好,我叫柏晚章,紜星的叔叔。”
柏晚章介紹著伸出右手,就像對待每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那樣禮數周全。
程朔機械地握了上去,像握住一塊柔軟的冰。
好冷,穿這麼多怎麼還會冷?難道生病了嗎?當察覺傅紜星的目光移來,他才混亂地意識到已經不知覺握了太久。
匆忙松開。
“我是...我叫程朔,抱歉。”
柏晚章淡然一笑,“沒事。”
不知道是這個笑容,還是這雙穿透記憶的灰色眼眸,程朔不受控制地摩挲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指尖,被電流刺激過後的條件反射。
那裡還殘留著柏晚章手掌的溫度與指紋的形狀,柔軟的,就像涼白開那樣無色無味。
纏繞上來,包裹住他,清晰感觸到瘦削的皮肉與骨骼下方脈搏跳動的規律。
是活的。
還活著的柏晚章,不是幻覺。
曾經無數次僅存在心底的僥幸與祈禱一朝轉變成了現實,這股巨浪幾乎要把程朔拍暈。腦袋裡有太多疑問堆積在一起——為什麼柏晚章還活著?為什麼他會突然變成傅紜星的叔叔?為什麼會在這個晚上毫無徵兆地出現,表現得完全就像一個陌生人..….
程朔鮮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一反常態的沉默讓三人間的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