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〇七重回臨越城
許箐靠坐在床上,聽得這一問倒並沒有太多驚訝,只搖了搖頭,又自己取了帕巾來,拭去嘴角的血,才道:“方公見諒,此事我想先同五大王詳說。”
方林頷首:“這是應該的,那老朽先去外間候著,若是郎君覺得不適,隨時派人來叫我。”
“多謝方公了。”許箐微微頷首示意,又吩咐道,“守衷替我去照看好方公。”
守衷會意離開,苗新也頗有眼力地尋了藉口退出房間。
待三人離開之後,許箐又咳了幾聲,用溫水漱過口,將嘴裡的血腥味沖淡了些,才緩緩說道:“是段守恩。”
“你知道?”夏禤驚訝道,“那你怎的不說?”
許箐:“我也是偶然發現的。段守恩是宮中內侍,我暫時沒有摸到他背後的人,所以沒有輕舉妄動。他放的也並非什麼毒物,我檢視過,那些香丸只是浸過冬不凋的汁液。”
“可你——”
“聽我說。”許箐說道,“我問過守衷,香丸是我昏迷醒來後才開始用的,我大抵在十一月中時就已察覺到了香丸被換。守衷知道我不喜樟腦,他不會給我用帶了樟腦的香料,他沒察覺倒也並非疏忽,家中帶來的雪中春信也仍在用,香料混在一起,味道互相遮掩,我比旁人更敏感些,所以才能察覺。冬不凋是一種植物,又叫萬年青,或是白沙草,你這院子裡就有。冬不凋可種植,可入藥,但根莖內的汁液是有毒的,觸碰或誤食會引起喉嚨腫痛,聲音嘶啞,嚴重者會失聲,所以在坊間還有一個俗稱,叫開喉劍。但這汁液毒性並不強烈,只要不直接吞服,如你們這樣健康的人是不會受到影響的,所以我一直沒說。剛醒來那會兒我白日裡總提不起精神,晚上卻睡得很輕,稍有動靜就會醒來,也因此才發現段守恩進屋動過薰籠。段守恩也是自小跟著你的,是苗新以下的第一人,他應該不會害你,所以我想再觀察一番。原是打算尋個好機會稍稍提醒你一下,沒想到被你提前發現了。”
“就算冬不凋的汁液不會傷了我,那你呢?!你身上餘毒未清,怎麼就不知道好好保養自己?”
“我是故意的。”許箐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方才我說了,冬不凋又名開喉劍。言清的容貌是假的,但聲音作不了偽。這幾年我以言清的身份也見了不少人,除去面貌,聲音也是會被別人記住的。我在知道那香丸浸過冬不凋之後就有了這打算,這血一直哽在喉嚨處,大抵就是冬不凋汁液起了作用。”
“你還有什麼打算?”夏禤問。
“先查查段守恩吧,無論如何他都是你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是有目的的。等查出了確實的證據,尋個由頭發落出去,也名正言順些。”
夏禤重重地嘆了口氣:“算我求你可好?以後別再拿自己身子去冒險了。那毒還沒祛盡,你又這樣作踐自己,什麼冬不凋夏不開的,你若真的有事,我該怎麼辦?!”夏禤越說越難過,不自覺間紅了眼眶。
許箐輕輕戳了下夏禤的臉頰:“小嘴噘得能掛油瓶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午後,夏禤安坐在堂屋裡,苗新帶段守恩進屋內祗應。夏禤將茶盞輕輕放到桌上,雙唇輕啟,問道:“你是哪年到我身邊的?”
段守恩聽言立刻跪地:“臣是永業二十年底到主子身邊伺候的。”
“快十八年了。”夏禤感慨一句,旋即道,“說說罷,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你把這十八年主僕情義扔在一旁不顧的。”
段守恩叩首,將身子伏在地上,道:“請主子責罰。”
夏禤轉著茶盞:“你不疑惑不求饒只認罰,看來是知道我要問什麼了?”
段守恩只是又說了一句:“請主子責罰。”
“這些年來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了不少見識。背主欺主的是何下場你非常清楚,甚至你手中就有幾個因此被處理掉的刁奴的命。即便是這樣,你也不願意跟我說清楚,是嗎?”
段守恩沉默片刻,再度叩首:“臣知錯,請主子責罰。”
夏禤垂眸看向幾乎匍匐在地的段守恩,冷冷問道:“是天家,還是蔔尚松?”
段守恩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良久之後,他囁嚅著說:“是……是蔔家。”
“呵。”夏禤冷笑一聲,“蔔尚松如今倒真是心野了。他都讓你幹什麼了?”
段守恩依舊跪伏在地:“他得知主子在別院養了一個重病之人,先是派人來詢問情況,後來沒過多久蔔二郎就親自找到臣。”
“他要你幹什麼?”
段守恩顫聲道:“他說主子不該沉迷於情愛,給了臣一個藥包,讓臣找機會……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