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端淑公主所料,此番宣旨儀仗是僅次於天子親臨的規格。軍營之中除值崗士兵以外,全數列陣於演武場中。即墨允站立高臺上,以內力相助宣讀聖旨,讓演武場中所有人都將聖旨聽得清楚——
「惟爾右武大夫、寧遠將軍許箬,理懷沉毅,氣幹強雄,預艱難於北疆,陪戎徵於西域,勤宣階陛,功表旌旗。今命爾持節燕山軍事,正任景州承宣使,進宣威將軍,功勳核準九轉,賜護國勳銜,封定遠開國縣侯,食邑三千戶,實食封三百戶。傳之子孫,世襲罔替。」
「惟爾長羽軍士,誠心揚武,威懾固疆,克敵功著;有累歲離家棄室之苦,嘗經時不解甲冑之辛;保黎庶安寧,國境未失。今特賜物於燕山軍將士,以功論之。」
「春秋之義,下嫁之禮,主於同姓,送以上卿,克明大倫,協用彜典。諮爾端淑公主,孝敬閑婉,朗然夙成,法度言容,資於內訓。可加實食封一千戶,封荊國,賜昴為封,出降定遠開國縣侯許箬。」
三道聖旨宣讀之後,即墨允還帶來了天家口諭:“駙馬都尉婚後仍領軍職。”
北疆將士早已知道端淑公主想將許箬收為駙馬都尉,如今得了天家明旨,此事便算塵埃落定。又聽得天家仍讓許箬領兵,將士們就更沒了擔憂,恨不得打馬出城,去關外縱馬馳騁。
一個月的時間,兵部官員忙著核算犒軍,即墨允則著意隱藏了自己的內力,向許箬討了位武藝高強又知曉本地情況的統製作為陪同。自不必說,這陪同之人便是戚燁。此次太子交予他的任務,便是將燕山路的實際情況探查清楚。
待到八月回京之時,許箐甫一見到即墨允,便調侃他道:“如今這滿面春色,看來是受了不少滋潤。”
即墨允翻了個白眼,說:“真當我不敢打你?”
“你打一個試試?”許箐毫不畏懼。
即墨允一向說不過許箐,便直接轉了話題,指著桌上一摞紙說道:“這次在燕山路查到的都在這裡了,你打算怎麼辦?”
“進宮,去見太子。”許箐道。
二人在東宮等候許久都未見太子,張培進來奉了第二輪茶,說道:“天家今日在福寧殿內突然昏倒,至今未醒,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直在福寧殿候著。”
“天家……”許箐嘆了口氣。
張培低聲說道:“確實已命人備下了。”
“那可要召端淑公主回京?”許箐問。
張培回話:“如今端淑公主和駙馬坐鎮北疆,即便是……即便是國喪,武將也只能在當地舉哀。”
“畢竟是公主,不能按照普通武將規則,還是傳信去一趟吧。”許箐說完看向即墨允。
即墨允頷首,道:“一會兒出宮就去辦。”
這一日直到傍晚,太子與太子妃才返回東宮。太子妃一向識大體,與即墨允和許箐打過招呼後吩咐內侍備好酒菜飯食便先回了。
“情況如何了?”許箐問道。
“如今算是暫時安穩下來,只是依舊昏睡著。禦醫說過兩日便能醒來,只是……”太子輕嘆一聲,“不過數月時間而已。”
許箐:“天家不豫,聖人殿下再不露面,於理不合。”
“我知道。”太子無奈道,“我親自去慈元殿看過,嬢嬢怕是也將至油盡燈枯。再好的藥也醫不了心中的病。自霽王叔去後,嬢嬢變得愈發安靜,常常枯坐整日,或是反複繡著鴛鴦手帕。如今慈元殿中的鴛鴦手帕已有數十方之多,每一方手帕上都有霽王叔的名諱‘炆’字。”
即墨允道:“當時聖人殿下說她也在利用霽王,看來並非如此。”
許箐搖頭:“有情是真,利用也是真。即便聖人殿下與霽王昔年情誼堅如磐石,也抵不過時間磋磨。她如此行徑,無非是心中苦悶難以疏解,鬱結於心。那場謀反甚至都沒有如去年宮變那樣讓外人知曉,霽王功敗垂成,最終‘病逝’。斯人已去,再無互相利用,沒了忌憚和猜疑,便又回到了最初那般。而且深宮寂寥,聖人殿下總要尋些寄託和依靠,才能熬下去。是真情也好,自欺欺人也罷,總歸還是個念想。”
即墨允長長地嘆息,道:“可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太子:“此事再議罷,日後……總有辦法遮掩過去。今兒你們進宮來,可是為了燕山路一事?”
“是。”即墨允說,“燕山路諸州,尤其是靠近燕山關的城鎮,因為連年戰爭大部分已荒了下來。若是從燕山路著手改革,確實難度最小,但花費也會相應多些。”
太子道:“錢財之事不必擔憂,二期國庫券已發了下去,比一期發得更多,但售罄時間反而縮短不少。這一次除了義商富豪,有許多朝廷官員也買了。”
“國庫券最多隻發三期,三期之後要停一段時間。”許箐說道,“若是時間長了,總有人會開始揣度朝廷是要掏空百姓家底,長此以往會影響朝廷的公信力。而且三期之後要相應給購買第一期國庫券的商人一些利好補貼,這些商人當年是毀家紓難的家國大義,但更多的是在做投資,他們看中的是長遠和潛在的利益。”
“利益?”即墨允疑惑。
太子接話道:“想做宮廷供應。”
“沒錯。”許箐說,“以往供應宮中所需用品的,大多是有官籍背景的。普通行商之人很難在其中分一杯羹,當年第一期國庫券發行時曾允諾過,要給他們一些利好,對商人來說,與其給錢,不如給身份。若是有了‘皇商’的身份做保,日後在外做生意便多了憑恃,也會換來更多的利潤。”
太子思索片刻,說:“想做‘皇商’可以,但絕不能讓他們插手禁榷之物。一些重要的貨品貿易,也要受到朝廷監管,包括他們本人。若是有那在外耀武揚威之人,反倒會敗壞朝廷信譽。天家病著,我大抵要忙些,這些細節之事,阿清……”
“這些詳細的方案我都會寫出來給你。”許箐道。
太子輕輕頷首:“要謝過你才是,若沒有你和明之,我定然分身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