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見天顏
勤政殿內,天家看著言官們的奏疏,臉色黑沉。太子進殿後規矩行禮,卻未得天家許座,只垂首立侍在旁。
天家將奏疏重重擲於地上,疾言厲色道:“如今你羽翼漸豐,行事也越發沒了規矩了!”
“臣知錯。”太子躬身請罪。
“怎麼?這勤政殿已是你的不成?朕未說是何緣由,你卻已知道了?!”
太子道:“臣不知主上為何生氣,但主上一向待臣和藹,今日盛怒,必是臣行事有誤,是以臣先認錯。”
“詭辯!”
太子又道:“爹爹生氣,必定是兒做得不好,兒雖不知緣由,但定要先認錯讓爹爹消氣,爹爹請務必保重自己身體。”
天家冷冷說道:“你若當真關心我的身體,就不該做出讓我生氣之事!”
“是。”太子恭敬地跪地叩首,“請爹爹責罰。”
天家沉默地看著太子跪伏在自己眼前,半晌才問道:“孫振,蜀中送來的雀舌可還有?”
孫振答:“皇後娘娘知太子殿下常喝雀舌,早已囑咐留下了,臣這就去取來。”
“嗯。”天家道,“進來吧。”
太子起身,隨天家進入偏殿。
天家往榻上坐了,太子則規矩地坐在下方矮杌上。
“臺諫上了劄子,近來京中關於東宮和幾處王府的流言頗多。”天家道,“我知你與堂兒和韜兒並不親厚,但他們總歸是你兄長,你該敬著他們一些才是。”
太子:“爹爹此言兒不明白。”
“祌兒!”天家又沉了臉,“即便是你兄長府邸養了門客,又並不礙你,你既已有了可心之人輔佐,又何必對他們趕盡殺絕?!”
太子忙道:“爹爹此言是以為近來京中謠言是兒所做?兒當真冤枉!”
“冤枉?那帷帽遮面的言公子難道不是日日往你東宮去?你真當我已眼瞎耳聾了不成!”
太子:“爹爹說起此事,兒還覺得委屈。那言郎是我三顧茅廬請來,想要引薦給爹爹的。他本方外之人,極為厭惡名利,兒幾番勸說,才得他同意。誰料坊間如此編派他的出身,他頗為氣惱,已數日不曾往我東宮來了。”
“無非沽名釣譽之輩,何至於讓你紆尊降貴?”
“此人當真不是沽名釣譽。”太子著意解釋道,“言郎一招稅改便讓國庫每年多了十餘萬緡的收入,這樣的人才合該為國所用。”
“稅改是他想的?”天家問。
太子垂首:“正是。兒不敢搶功,稅改確實是他所想,他也是想以此來相看,看此時的朝廷是否值得他入仕相助。爹爹也知如今朝堂局勢,言郎厭□□爭,所以從未生過科舉入仕的心,這般人才若埋沒鄉野才是國朝損失啊!”
“稅改……”天家在心中掂量片刻,又道,“既然稅改已成行,你為何遲遲不將他引薦給我?而是隻讓他往你東宮去?”
“此事確實是兒錯了。”太子誠懇說道,“稅改施行不久,兒便被燭芯毒物所傷,還累得言郎病了一陣。兒起先不曾告知他是何緣由,但以他的聰明才智,很快便猜到其間原委。那時他就生了離開之意,兒又幾番承諾挽留,到四月時總算將他安撫好,正欲引薦給爹爹時,三姐又……”
安靜片刻,天家道:“你疑心是堂兒和韜兒將此人之事傳將出去,所以才存了報複之心?”
“兒當真不知。”太子道,“而且言郎不喜陰謀,極厭黨爭,若他知道兒做出此等事情,定然拂袖而去。”
“我看你在意他比在意我更甚。”
“爹爹,兒在意的是他的才能。若他的才華能為爹爹所用,於國於家皆是好事。莫說是三顧茅廬,便是四顧、五顧又如何?他本已答應了兒的請求,便是有意入仕,可總是陰差陽錯。若他就此回歸山野,定然是國朝損失。”
天家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太子身上,半晌,輕笑一聲,道:“冠冕堂皇。”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