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何,三哥別問了。”
“隨你罷。”許箬並沒有糾結於此,他取來溫水遞給許箐,道,“方才英娘來過,說是有事情,還只能你來決定,不知是要做什麼,我看如今這家裡倒是你當家了。”
“因為家中我最清閑啊。”許箐坐起身來,“三哥不如陪我一同見見她?”
“也好。”許箬應了下來。
許箐收拾利落,與許箬一同在前廳落座。少頃,潤娘引著英娘進了來。因家中僕人的籍契都在自己手中,許箐已知道了諸人的姓名和情況。
這位英娘是幼妹許筠的乳母,姓李,原是伺候祖母的小丫鬟,自小被賣進家中,由祖母起了名,叫紅英,後到了歲數被放了良,因父母雙亡,她便聽從族長之命嫁給了自家遠房表哥。可惜遇人不淑,那男人對她動輒打罵,就連懷孕時都未曾停歇,待女兒出生後更是變本加厲,最後竟在醉酒後趁夜將孩子溺死在井中。她終於不肯再忍,將那男人告上縣衙,乞求和離。這等滅絕人性之事自然法理難容,縣令當即判了他們和離,那惡男人也被正了法。和離後她因母家早已無人,便求到了許宅,那時她生完女兒不過兩個月,許母見她奶水充足,人又是舊時用過的,算是知根知底,就與她簽了僱傭契,讓她以良民身份入許宅為乳母,眾人不好再用稱呼丫鬟的方式叫她,便改稱了英娘。
英娘二度入許宅做活,雖身份有變,但一如既往地恭謹,許母去世後她更是將許筠視為自己女兒般悉心照料,不曾有絲毫錯漏。
英娘進屋行禮後便立在堂下等候吩咐。許箐端起茶盞輕抿過,緩緩說道:“英姐姐方才來時我正歇著,勞你白跑了一趟,見諒。”
“四郎君這話可折殺奴了。”
“有何事非要同我說?說吧。”
“是……”英娘又福了福身子,“是想再求一盤蚊香。這蚊香不是替筠姐兒求的,按照之前定下的規矩,這不屬於日常用度,所以特來向郎君報一聲。我前幾日同後街薛家的婆子閑聊時得知,那薛家有個五歲的小郎君,不知為何特別招蚊蟲,平日裡恨不得裹著蚊帳出門,饒是這樣也經常被蚊蟲咬得身上紅腫一片。我當時多嘴說了一句,她聽得咱家裡有這種驅蚊的東西,便想求去試試。”英娘或許是覺得向主家提出這樣的要求太過分,所以一直低著頭,語氣中都是試探和謹慎,末了還補充道,“我只同她說這是家中原就有的,旁的一概沒提。”
“這倒不是大事,一會兒讓人拿給你就是了。”許箐道。
“多謝郎君。”英娘面露喜色,行過禮後便退了出去。
許箬見下人都已退了出去,便收了架勢,打趣道:“箐哥兒還真有當家的風範,這等小事都親自來報給你。”
“三哥莫要鬧我了,只不過是因為這蚊香是我做的,她們才來尋我的,若是放在二哥那裡,他們定然會去找二哥的。”
“你倒不必這般過謙,我和二哥心中都明白,你做賬目的那些方法,便是手把手教給我們,我們怕也是要學上許久。如今賬冊和銀錢都在你院子裡,你還不明白嗎?”許箬掐了一把許箐的臉頰,“有你管著,我們都很放心。”
許箐笑著躲過,道:“我只是個看箱子的而已,等大哥回來,還是要讓大哥來管的。”
“不如打個賭,看大哥會不會接過去?”許箬將茶盞放到桌上,換了話題,問道,“箐哥兒,你同我說句實話,你將來打算考科舉嗎?”
許箐搖頭:“家中有你們便好了,我無意為官。”
“那是想行商?”
許箐問:“我若說是,三哥可會怪我不走正途?”
許箬笑了起來,道:“太祖皇帝親口說過‘不以商賤’,我又怎會怪你不走正途?只是大哥二哥終歸要入仕,你若打算行商,還要低調些才好。”
等等……許箐從這話裡聽出些許異樣,他猶疑著問:“三哥也不願做官?”
許箬道:“我尚不知要做什麼,大概我是這家中最普通的,既沒有大哥二哥那般讀書的天賦,又沒有你這般活泛的思路。”
“三哥這是說哪的話?是因為大哥二哥天賦太高,才襯得三哥平庸了些。可三哥這樣的才情,放在外面,定然也是會被人誇贊為神童的。不然你出去問問,哪家的同齡學子,能在幾瞬之間就能想到那‘捐金抵璧’的典故?怕是連這典故出自哪裡都不曉得呢。”
“你這張嘴啊!怎的就這般油嘴滑舌了?”
“三哥不喜歡我這樣?”
“詭辯!”許箬彎起手指,輕輕敲了下許箐的額頭,“看你無事我也放心了,我今兒為你可是向先生告了假,得多做幾份功課補回來才是,你歇著罷,我回去了。”
“三哥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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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葉遷說“往來金紫”,因為唐代高官穿紫色官服,佩金魚袋,又稱金印紫綬,所以後來用“金紫”代稱高官顯爵。
·“心遠地自偏”是陶淵明說的,應該都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