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我都明白……”
三成深吸了一口氣,可焦灼的心緒讓他胃痛如絞。
“但如果本家等不了……“
”那就想辦法讓他們等。“
左近穩穩地按住了三成的肩膀,低聲說道:“哪怕用些不那麼光彩的手段,也要拖到秀家回來為止。“
“左近……”
三成仍在猶豫之際,輕盈的步伐驟然響起,他抬起頭,竟看見了本該留在堺的養子……
“丹,你不是應該留在他身邊……”
男子一臉嚴肅地走到他面前,神色凝重地說道:“那個小猴子讓木村重成帶著他的命令逼公子自盡……我跟助左還有日比屋堺商,小西的親家)等堺眾商議了一下,然後在木村重成進入堺的時候把他綁了。”
“什麼?!”
幾件大事讓三成的胃疼得更厲害了,而左近就差沒把”綁得漂亮“四個字寫在臉上。
“接下來……事態可能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但助左說,作為堺的男兒,他會抵抗到底。”
彷彿是為了強壓病痛,三成攥緊了拳頭,冷汗沿著額頭滑落。
“告訴助左……絕不要和本家動武。盡可能拖延時間,拖到秀家回來為止。”
“如果本家要派人強攻堺市……”
“備前之方豪姬夫人,還有一直在暗中關照玉子的細川藤孝現在都在堺市,本家不敢隨便強攻。如果他們敢,那就竭盡全力守一天。”
三成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從佐和山到堺,不需要一天時間。”
‘秀賴公……曹太郎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一介茶人,不足為慮。若本家太把他當回事,堺眾也會變得更加不安分……這麼做弊大於利啊。’
‘現在的曹太郎就像當年的利休一樣,不僅掌握了蠱惑人心的把式,還試圖透過這些把式染指政事。連我的摯友都為他求情……便是最好的證明!重成,當年父親說要處死讓我生氣的侍女後,所有人都怕我。只有你告訴我,你是因為我才活下來的,你願意為我去做任何事。現在……你會為我殺死那個賤商,對吧?’
領著本家的命令趕去堺的時候,木村重成的心情及其沉重……讓曹太郎身陷囹圄的正是高吉和重成自己,而現在他居然要帶著切腹的命令去見曹太郎。
心煩意亂的重成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隨從不見了……他起初以為那些人只是沒跟上。終於察覺到危險的時候,一群海賊打扮的家夥已經圍了上來,他本能地按住刀柄,卻被一記悶棍敲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木村重成已經被五花大綁關進一間幽閉的房屋……那些家夥用在他身上打了各式各樣的水手結,木村琢磨了半天也沒搞清該怎麼解,折騰了老半天以後,房間的們咯吱一聲被開啟了……
驚異間,他抬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呂宋助左衛門。
伊達政宗造反前,因為遭遇南蠻私掠船隊而死傷慘重的助左一度被木村重成擒獲……然而,在平定叛亂的過程中,助左在堺眾以及石田三成等人的幫助下順利逃脫。對此,木村重成選擇了像開挖護城河一樣的態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這位淪為海盜的商人又一次幹起了商人不會幹的勾當——綁架朝臣,公然抗旨。明明做著這些大逆不道之事,助左的神情依舊冷靜自若,彷彿這只是他波瀾壯闊的冒險中一次普通的風浪。
“助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這樣會給堺帶來災難!”木村震驚地盯著他,不解於這位舊識緣何採取如此極端的手段。
助左瞥了一眼木村,神情平靜中透出隱忍的憤怒:“木村大人,生存在此的堺人從來不需要別人告訴我們自己該做什麼。”
“你這麼做只會惹怒秀賴公……”
“是他先踐踏了我們的底線!“
助左說著,拿出了一張豐臣家授權的朱印,以及兩張清單。其中一張寫著普通的商品,以及朱印上所對應的船號,而另一張用同樣字跡寫出的清單則是全然不同的內同……
微弱的燈光將那張清單映得通紅……那張清單上詳細記錄著男孩、女孩的數量、年齡,甚至沒有名字,僅列明價格,如同牲口一般,冷冰冰的字跡刺痛了木村的雙眼。
木村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紙張,
“這些……是什麼?”
“一艘從東國出發的南蠻船……載著這片土地上出生的男孩女孩出海。這些人會被賣往南洋,男的被逼為奴,女的被逼為娼……而這艘船上,除了關於這種買賣的清單,還有你們豐臣家授權的朱印!為了救這些孩子,我攻擊了豐臣家授權的朱印船,成了你們口中的海盜。但我並不後悔……我的友人曾經就是那些孩子們當中的一員。如果可以,我會燒毀所有這樣的朱印船!”
或許是因為回想起了美緒和阿仙的遭遇,助左眼中的怒火愈發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