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說辭並沒有打消秀賴的疑慮,反而讓他的眉頭皺的更緊。
一介商人居然能得到這麼多人的青睞,甚至連文化人都願意與他交往?這讓他心中生出些許不快。他輕聲冷笑:“一個商人能懂什麼風雅?拿著幾件大明的茶器裝模作樣罷了。”
感受到秀賴情緒變化的木村意識到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他低著頭,沒有再和秀賴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轉而聊起了前線的戰事。
為了掩蓋三成在茶室裡給木村重成與豐臣高吉偷開補習班的秘密,曹太郎時不時還會用茶室招待其他人物,包括退隱後的細川藤孝,菊亭晴季等人。請別介意老詩人年齡bug)
雖然成功地隱瞞了石田三成”暗中幹涉朝政“的事實,然而……原本以茶聖的身份打掩護的曹太郎卻因為聲名在外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沒過多久,這位茶聖便被天下人邀請到了黃金茶室,親自向秀賴公獻茶……這讓他一時間聲名大振。然而,人們不知道的是,那場談話其實並不那麼愉快。
黃金茶室內,茶香氤氳,豐臣秀賴端坐於正中,金光映在他臉上熠熠生輝,彷彿自己已然成了耀眼的太陽。他的目光時不時掃過眼前正忙於沏茶的茶人,此人正是取代千利休成為茶聖的曹太郎。
面對坐擁天下的男人,曹太郎神色如常,動作嫻熟,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無法忽視的沉穩與優雅。相較於這份與商人地位不符的氣質,黃金的光輝也彷彿黯淡了幾分。
“木村重成很欣賞你,甚至告訴我你在茶道上的造詣不亞於利休。”
秀賴的贊許並沒有讓茶人驚訝,茶人平靜地向他端上一個茶碗,那正是昔日他為豐臣秀吉沏茶時所用的金繕茶器。
“殿下過獎了。在下不過是一介附庸風雅的町人,有幸從利休先生那裡學過點茶道的皮毛,還不足以班門弄斧。昔日,承蒙太閣不棄,才有幸到此處為他老人家獻茶。”
“是你過謙了。能被父親請進這座黃金茶室的都不是小人物。更何況……昔日你與利休鬥茶,取代了利休茶聖的地位……也可謂是青出於藍了。”
秀賴維持著臉上的微笑,接過曹太郎遞來的茶碗,細細品了一口,望著父親曾經用過的茶碗,他短暫地陷入了沉思。
“利休先生當年便是父親的茶頭,如今我也有意讓你成為我的茶頭,如何?”
曹太郎手中的動作短暫停了片刻,似乎斟酌著如何回答。秀賴本以為他是受寵若驚,怎料接下來的答案卻讓他臉色大變。
”殿下的厚愛感激不盡。只是利休先生在茶道上的造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下不過是個普通茶人,豈敢與茶聖相比?能繼續使用利休先生的茶室已是無上的榮幸,至於茶頭之位,恐難以勝任。“
秀賴眉頭輕輕皺起,他將茶碗放下,心中的不悅已經寫在臉上。然而,比起他那位喜怒無常的父親,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得不到玩具而發脾氣的小孩。
“茶聖配金屋,美人配宮殿,這些是天經地義的事。”
秀賴話鋒一轉,目光也隨之變得陰沉。
“你這樣的茶道大師……放在狹小逼仄的陋室裡,這就像把絕世美人置於骯髒低賤的市井,如此暴殄天物,著實可惜。“
話說到這個份上,曹丕已然明瞭,秀賴針對的不僅僅是不願成為禦用茶人的自己,還有自己那位暗中迎娶茱莉亞的養子……
面對這幼稚的譏諷,曹丕臉上並沒有任何波動,他平靜地回道:“昔日,利休先生曾告訴我,真正的美,不該被困在物質的表象中。身居陋室卻能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陋室亦能生輝。由內而外的美無需金屋相襯。”
“你倒是能言善辯。”秀賴淡淡說道,語氣雖不算冷漠,但其中的不悅已經愈發明顯。
“你若是真的這麼清高,淡泊名利,又為何會致力於結交文人雅士,朝中重臣?無非是因為石田右府這個靠山已經下臺,需要另尋高就吧?既然如此,直接成為我的茶頭,在這黃金茶室裡沏茶不是更風光?“
秀賴將空茶碗遞回給曹太郎,自以為已經揭開曹太郎真面目的秀賴露出了勝利的表情。曹太郎不慌不忙地接過茶器,一邊擦拭,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件瓷器曾經破碎不堪,毫無價值,然而被金繕重新拼合後,它煥發了新的生命,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絕品。昔日太閣殿下欣賞這件滿是金紋的茶碗時,曾說當今天下亦是四分五裂,他畢生的心願便是將天下像這個茶碗一樣重新拼湊補完。黃金於他而言……就像金繕的材料一樣,不過是用來達成這個偉業的工具。”
秀賴臉色一沉——他明白曹太郎話中的暗示,這話看似是在談論茶器,卻影射著自己。曹太郎無形中將他與父親豐臣秀吉相提並論,暗諷他心中只看到金子象徵的財富與權力,卻未能理解父親的胸襟,著實膚淺之極。
一生都活在父親陰影下的曹丕很清楚這番話對於秀賴而言意味著什麼。果然,這番話徹底擊中了秀賴內心的痛處,讓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殿下心中也許會想,若在下真的淡泊名利,又為何去結交文人雅士,結交重臣?實際上,在下結交的人很多,不管是權貴還是布衣,哪怕是想要進來討口水喝的乞丐,但凡是進了這座茶室,都是客人。”
曹太郎的語氣溫和,卻暗含鋒芒。憤怒與挫敗感湧上心頭,令秀賴無比惱火。
“你想說……你寧可給乞丐點茶,也不願做我的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