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之助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孤兒院上學了……九郎有些擔心熊之助的近況,卻也無從打聽,直到某天,他在院子的角落裡發現了這個孩子……這孩子不知是遇到了什麼事,攥著什麼東西蜷在角落裡。聽到九郎的聲音後,熊之助才緩緩抬起頭,兩只水汪汪的眼睛已經哭得發紅。
他抽泣著,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藥屋先生……父親遇到麻煩了……你能不能救救他?”
九郎俯下身,一邊為熊之助擦去眼淚,一邊溫和地問道:“你父親怎麼了?他受傷了嗎?”
熊之助搖著頭,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玩意,九郎將那件東西開啟,才發現竟是一張海圖……
“我……我不知道……覺兵衛說父親被海盜困在了某個島上,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座……”
雖然早就聽熊之助說過,因為海盜猖獗,這個國家開始限制海外貿易,進入了近乎鎖國的狀態,但海盜能把正規軍困在島上,這顯然已經不是什麼尋常的海盜了……
令九郎意外的是,對於這樣的海盜他似乎並不陌生……
“是這座島嗎?”
指向隱岐島的時候,一股愈發強烈的情緒湧上心頭,彷彿在那座島上也曾經發生過什麼重要的事……九郎正要回想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熊之助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中。
“是的!就是這座島!覺兵衛說,父親的船隊沒出發多久就遇到了海盜,他是為了不讓海盜打到領地的百姓才故意把那群海盜引到更遠的地方的!”
“能細說一下那天的情況嗎?”
當九郎問起海戰的情況時,年少的熊之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情急之下,他想起了還在絞盡腦汁想辦法救父親的覺兵衛……
“要不問問先生吧!他什麼都知道,說不定能想到救父親的辦法!”
當熊之助在覺兵衛面前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覺兵衛的心情是極其複雜的。
他本想告訴熊之助,一介藥商根本不會懂戰爭為何物。
但他同時也知道這個被主公處心積慮藏起來的藥屋九郎究竟是何許人……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整個備中,不,可以說,整個西國,都找不出比他更熟悉海戰的人。
“虎之助,我說……這次真的要栽在這種地方嗎?這樣一來我們不是和那個家夥死一塊了?”
“事到如今……你少說幾句吧。”
不過是一個不會打仗的賤商……
在隱岐島將那人救起來的時候,清正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直到被困在島上的人變成了自己。
難道自己會比宿敵先一步死在這裡?如果這樣,那將是何等的屈辱。
孤島上的困獸目光沉沉地望向空洞的海面……他不知道自己在盼望著什麼,死寂的黑夜裡,唯有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與悲唳的風聲此起彼伏。沒人知道這份寂靜何時會被炮火的聲音打破……
“好餓啊……昨天我夢到了咱媽……關原打了敗仗以後,我過了好長一段窩囊的日子。再次吃到咱媽做的飯,感覺自己才算又活過來了……聽說當年在蔚山城的時候你甚至餓到吃土,你說,吃土真的有用嗎?”
比起那些南蠻炮的響聲,連福島正則咋咋呼呼的抱怨都顯得輕聲細氣了。然而清正已經沒有力氣去應付這位被自己拖累的好兄弟。原本想著藉此番禦敵的機會,讓他也立點戰功,重新得到提拔……現在看來,是自己連累了他。
糧草告罄後,在這座孤島上的每一天都成了地獄般的煎熬。清正回想起了自己困守蔚山城的日子。那時也是如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而自己那個該死的宿敵想必正坐在順天城裡,一邊嘲笑著他的失敗,一邊盼著他早日歸西。
小早川和立花家的船隊出發得更早,這一次,只怕不會有人來這裡救援了。
自己難道真的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嗎?
得知宿敵在隱岐島全軍覆沒的時候,他曾想過,如果換作自己,一定不會淪落到這麼窩囊的地步。
但現實卻這麼快就給了他一記耳光。
在同樣的地方,他敗得比那人還徹底……出戰之前,紀之介曾寫信反複提醒,這幫所謂的海盜並非尋常的海盜,他們裝備精良,艦船也更加先進,在所有人集結前要盡量避戰,但清正就是不信這個邪,打算憑借自己的武勇先殺殺他們的威風……
結果就是,在同樣的隱岐島,面對同樣一群海盜,他被打得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所有戰艦全軍覆沒,只剩幾艘速度較快的偵察艦溜回出雲去給覺兵衛報信。
面對死傷慘重計程車兵,清正不願承認,也不敢承認……在他內心深處,一直藏著想要超越宿敵的慾望。
只要能戰勝宿敵戰勝不了的對手……就能證明自己比他強大。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將那人視作一個不會打仗的賤商,又為何會如此在意要贏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