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將死後會變成水鬼麼?
加藤清正本應為他那副狼狽的樣子感到幸災樂禍。
“小西行長,你也有今天……”
他如此說著,卻將那個混賬東西從海灘拖上了岸。
這就是所謂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嗎?
他想不明白這個答案,也無暇去想。
宿敵只能死在自己手裡。
抱著這樣的想法,清正必須先讓眼前這個混賬東西醒過來……然後,堂堂正正地打敗他。
“覺兵衛……拿酒來。”
發現自己的主公正在用烈酒擦拭那人的身軀時,飯田覺兵衛以為自己也喝高了,但他還沒這個酒膽去違抗主公的命令。
清正並未理會覺兵衛怎麼想,只是在拿到酒後將房門關嚴……
在八尾若江,還有在大阪禦前試合的決鬥中,清正曾瞥見過宿敵身上那些恥辱的印記……並且早就確認了他齷齪不堪的往事。
即便如此,當看見那些傷疤的全貌時,清正還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
這是人能遭受的嗎?
那些被燙過,被刺過,被劃出疤痕的地方……摸上去就像蛇皮一樣。他記得,在那家夥帶著任務去宇喜多家之前,身上明明還沒有這些惡心的玩意……
聯想到他從宇喜多那裡再回到豐臣家之後的變化,清正心頭的惱怒變得愈發強烈。
該死……
又有哪個腦子進水的家夥會願意做這種買賣?!
“你給我醒過來!”
清正一邊強忍著作嘔的沖動用烈酒擦拭著那些蛇皮一樣的地方,一邊徒勞地呼喚著眼前這個家夥,但他就像屍體一樣,怎麼搓都搓不熱……
不會要死了吧?!
如果他就這麼死了……他們就再無堂堂正正一決勝負的可能。每每想到這種事,清正就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就像有什麼東西在可勁往心窩子裡抓一樣讓清正愈發惱火……上一次産生這種古怪的情緒還是在大阪禦前試合的時候。
他急需一盆冷水,或是什麼東西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後……那個人居然在渾渾噩噩中顫抖地握住了自己手……
“冷……”
這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求生的意志倒是挺頑強啊。
清正嗤笑著,附身湊到了那家夥跟前,
“是不是隻要為了活下去,就算是讓你恨之入骨的家夥,你也會這麼不知廉恥地投懷送………………你……你幹什麼?!”
他正想嘲笑落難的宿敵,那隻搭在他腕上的手竟順著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冷颼颼的觸感讓清正愣了一下。這家夥出了額頭上在發熱,其他地方都冷得像冰。待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鬼使神差地被眼前這個家夥纏在懷裡,胸口傳來徹骨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寒戰,連酒勁也在眨眼間被壓了下去。
“你給我放……”
那雙手環得很緊……好似盤成一團的蟒蛇。
如果懷裡這個家夥下一刻露出獠牙,清正也不會意外。但是……比起一直用烈酒擦身,這種取暖的方式確實更快一些……所以他並沒有把那家夥推開,而是不自覺地環住了宿敵的後背。
他想到了之前在南蠻商人那裡聽過的故事: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農夫在路邊撿拾到一條被凍僵的毒蛇,他覺得蛇很可憐,於是便把蛇摟在懷中,為它取暖。當蛇醒來,竟反咬農夫一口,令他中毒死亡。
如果這家夥在自己懷裡醒過來,一定也會第一時間反咬自己一口吧。
明知如此,他居然還在想方設法保住他的命。
自己到底在期望什麼呢?
腦子裡的十萬個為什麼讓清正愈發火大。更讓他火大的是,那家夥的額頭燒得厲害……這一冷一熱讓他根本無法入眠。
宿敵微微卷曲的頭發被海水浸透,像海藻一樣散得到處都是,寒意沿著水滴落在清正的肩上,近乎要透進骨子裡。輾轉難眠中,清正想起身把那些該死的頭發擦幹,卻突然感到一陣異常的暖意……
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