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提起吉繼時三成眼中閃爍的淚光卻讓他想起……吉繼在南宮山病倒,眼前的人和自己一樣,因為擔憂著重要的人,同樣心急如焚。
“抱歉……治部……我…………”
秀家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為自己現在這般模樣感到害怕,他下意識地想要擦去臉上的血跡,卻怎麼也清理不掉。他捂住了滿是血汙的臉,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秀家,你先冷靜下來。”
“大戰之前……吉繼曾提醒過我,金吾已經暗通內府,不可不防……是我不聽忠言,堅持要相信金吾這個混賬東西,不僅害了吉繼,還害了九郎……他們……都是因我自以為是的仁慈才變成了這樣啊。”
三成強壓著心中的刺痛,按住了秀家顫抖的肩膀,以盡可能鎮定的語氣說道:“去找行長吧。”
“我……”
秀家想回答說,自己身為前線的總指揮,在這個當口還不能擅離職守,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終究還是梗在了喉嚨裡。
他感覺自己快要被切割成兩半。一半承載著九郎與友人們的意志,必須繼續戰鬥下去,而另一半則恨不得立刻去把九郎找回來……就像夜渡釜山時那樣。
他相信,九郎這樣的人有神佑,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曾經有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會失去九郎,但九郎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第一次是和談失敗的時候,義父震怒不已,幾欲將他處死。
第二次是露梁海戰,他險些客死他鄉……
他只希望奇跡能發生第三次……
一定要發生第三次……
“追殺德川內府的事,交給剛剛抵達戰場的立花和南宮山的毛利軍就好。善後事宜我會處理。
秀家,你現在……需要去把你的從容找回來。”
南宮山的營地裡,曹丕正守在吉繼的病榻旁。自從毛利軍下山以後,吉繼就陷入了昏迷。而曹丕能做的也只有繼續等。
等待扇動翅膀的蝴蝶引發颶風……
等待他的軍師凱旋而歸……
亦或是……等待眼前的男人醒過來。
“えい,えい,おー!”
山腳下紛亂的廝殺聲漸漸被另一種聲音取代了。山下的毛利軍和長宗我部軍似乎在齊聲吆喝著什麼,安國寺惠瓊的屬下說,那是勝利的歡呼聲。
他的軍師贏了。
振翅的蝴蝶終究引發了逆轉流向的風暴。
可是……吉繼卻還未醒來。
“他打敗了那個老烏龜……不想親眼看看嗎?”
病榻上的男人並沒有任何回應,他的呼吸很淺,心跳也極其微弱,既沒有發燒,也沒有任何醒來的徵兆。如同已經燃盡的餘灰。
曹丕凝望著那張消瘦的面頰,自顧自地說起了一些話。
“像刑部這樣聰明的人,該不會以為,只要打敗那個老烏龜就結束了吧。
可以透過戰爭手段擊退的敵人從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些……他從未意識到,甚至不願承認的敵人。輸掉此戰,三成會被毫不留情地拋棄。贏得此戰,爭取人心後……他又會遭到怎樣的忌憚呢?
三成的敵人從來都不在外部……他真正可以仰仗的也早就不再是豐臣本家。自古以來,為人臣者,最悽慘的結局從不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而還……
你不會打算就此撒手不管吧?”
也不知眼前的人是否能聽見,曹丕輕輕為吉繼重新系好了手上的繃帶,打算將換下的布條搬到帳外去。
傍晚的秋風灌進帳內,蕭瑟的涼意中,身後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曹太郎……真是個狡猾的家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