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德不配位,必有災殃,這位控制著幼主的澱夫人,既無大秦宣太後的才略,亦無大漢呂太後的手段,更沒有豐臣家主母應有的擔當。這樣一人,卻把控著豐臣家的權柄……著實可笑。”
“曹丕,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種事,我做不到。”
“哼,我可沒那意思。”
自家老父親那手挾天子以令諸侯可不是隨便誰都能玩的。這位治部大人顯然不合適。
“昔日那隻老猴子為了收服人心,不顧自身安危陪秀家去岡山城,才換來了秀家誠心歸附。而現在這對母子又想你為他們去賣命,又不敢公開支援,既想得到好處又沒有任何擔當,這樣的主君是得不到人心的。就連你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會感到心寒,更何況其他人?”
“秀賴公尚且年幼……若是假以時日……”
三成握住酒杯的手攥得更緊了。
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的話。
“就算是一顆參天大樹的種子,若是生在錯誤的土壤裡,也會長壞。更何況……他的母親或許從一開始就沒將他們母子當作豐臣的人。”
“你說什麼?!”
三成雖是豐臣家的重臣,然而對於深宮之內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牽連,他還是遠不及曹丕敏感。
“與秀賴訂親的千姬,既是德川家康的孫女,亦是澱夫人的妹妹阿江夫人的女兒。而你……雖忠於太閣,卻與他們家無親無故。在這位夫人看來,建立在血緣之上的關系或許遠比所謂的忠義更為牢固。她或許還指望著,萬一你輸了,還能憑借這層關系避禍。”
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倘若澱夫人不願明確表態,不僅僅是因為擔心秀賴的安全,而是有意為之呢?
僅僅是想到這種可能,三成便不寒而慄。他喝下了杯中的熱酒,久久也未能平複心緒。待酒勁稍微緩過去一些,他起身朝屋外走去,寂寥的身影被月光映得愈發蒼白。
“也罷……倘若此戰真的變成我和家康之間的戰爭……不論結果如何,都不牽連豐臣家,也未必是壞事。”
這是曹丕聽過的最可笑的話。
然而……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為了豐臣家的天下賭上自己的命,卻說不牽連豐臣家?你在開玩笑嗎?三成……你的命就如此輕賤嗎?”,
“你不會懂。不論是太閣殿下還是豐臣家……他們的興亡都與你無關。但我必須這麼做。”
人在惱怒之時總是會說出違心的話。傷人的話一出口便無法收回。
三成並非沒有在清正和正則身上學會這個道理……與曹丕重逢之後,他發現自己之所以不懂悔改,只是因為那兩人在自己心中不夠重要。
當他被迫注視那雙閃爍著灼痛的眼睛時,他開始後悔自己剛剛說出的話。
“是啊……豐臣家的興亡與我何幹?如果你輸了,我大不了就是與你同死。”
如果和自己起沖突的人是清正,他會想要立刻遠離。
但面對曹丕時……他竟産生了害怕這個人再次從自己生命裡消失的念頭。
“別說什麼死這類的話……”
三成並沒有掙開眼前那人的手。兩人都知道,距離那個原本既定的終點已經不遠了。
晚風將燭火吹滅之時,他順手關上了書房的紙拉門。
雖然口口聲聲說什麼不在意那個命定的結果……結局可以改變,但若要說完全不在意……就連曹丕自己也做不到。
“你說總大將可不能先亂,現在是誰亂了?”
“明明是某個還沒開始打仗就提打輸的馬鹿先亂了陣腳。”
“子桓。”
“嗯?”
“與你相逢於此世……真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