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徵此地已近一年,士兵們已經疲憊不堪了。如果連這些也沒有,一直緊繃的弦總有一天會斷掉的。”
小西行長並不在意友人的調侃,他看上去並沒有因為這場集市而放鬆多少。
君問歸期未有期……
倘若他們這些人真的要因為太閣的一意孤行而長期留在異國他鄉築城拉鋸,那恐怕只有等那個老家夥歸西了,他們才能回到故土。
“歲月逝,忽若飛。何為自苦,使我心悲……“
曹太郎一邊感慨著及時行樂,一邊逛起了賣陶器與茶具的攤位。弄丟了那人的茶碗總得賠一個,只可惜他已經不能回大明帶個更好的回來,也不知這個勉強湊合的集市上找不找得到質地好一些的茶碗。
正在小西行長為接下來的長久拉鋸發愁時,一家賣木雕的店鋪引起了他的注意。攤主是個盲眼的木雕師,他的攤位裡有許多佛像,其中有慈悲的觀音,也有怒目圓瞪的護法金剛,還有大腹便便的彌勒咧著嘴像是在嘲笑著這可笑的世道。但引起行長注意的卻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鷹。
“老先生,這鷹……”
行長情不自禁湊近去看,不知為何,他感覺這只鷹像極了九兵衛秀家養的鷹)。而那位木雕師彷彿是能察覺到他就在旁邊,一臉嚴肅地糾正道:
“這不是鷹,是天龍八部的迦樓羅。它們一生以龍佛教和印度教裡的龍大部分時間是指蛇)為食。臨終之際,它們會在天空翻飛七次後落到山頂,由於平日裡食用的龍太多,毒性也會在此時發作……迦樓羅也會因此自焚而死,身體化作灰燼。“
“因為平日裡吞食了太多的龍,最終毒發身亡,連遺骨也不剩嗎……”
這個故事讓小西行長本就格外沉重的心情愈發五味雜陳。木雕師像是能看清他的心境,點著頭,意味深長地感慨道:
“是啊……將軍,一切都是有報應的。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啊。”
老頭子話音剛落,行長忽然聽見了木雕落地的聲音……剛剛還擺在攤位上的韋陀菩薩竟斷成兩半,斷口是一個刀鞘的形狀……他正要拔刀,身後的護衛竟接連倒地,而眼前那位盲眼的木雕師則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出現了刺客的集市頓時亂作一團,行長拔出倭刀,冷靜地面對著數個刺客,如同置身於驚濤之中的船長,
“我早就是個該下地獄的人了……現在開戰的三個國家都有無數人盼著我不得好死。但是啊……老先生,我的命還不是你能取的!”
這些刺客使用的也是一種刀術,更棘手的是,他們對倭刀術十分熟悉,曾因身手不凡替宇喜多直家擋下刺客的小西行長如今竟在與刺客的搏鬥中落入下風。一籌莫展之際,和他同樣商人出身的曹太郎竟抽出雙劍加入到了戰鬥中。
“曹太郎,你身手不錯,但你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行長認得那種叫繡春刀的武器……那位木雕師是一名錦衣衛。
“放心,你我都死不了。在大庭廣眾下想要刺殺一個人絕對是最糟糕的計策了。一旦被發現就會引起全城的注意……援軍很快就會來。“
曹太郎的話讓原本仍能專心迎戰的小西行長臉色大變,一個失神讓他臂上徑直捱了一刀,若不是曹太郎替他架住第二刀,他的胳膊就該移位了。
“不好……他們不是來殺我的。“
援軍趕來後,木雕師和他的同夥們也迅速撤離了現場,而小西行長則是心急火燎地朝本丸奔去。果不其然……等待著他的是一陣來自天守的爆炸聲……這聲爆炸很快就被街道上的鞭炮和煙花淹沒,他加快步伐,飛快地沖上天守閣頂端,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地打鬥的痕跡以及不知何人的血跡。
“少主!“
他四處檢視著天守閣內的情況——現場被那群錦衣衛處理得及其幹淨,守衛被不知不覺從後方偷襲,連幾處暗哨也不知被拖去了何處……
早在文祿之役,他便聽說過大明錦衣衛在朝鮮的活動,也偶爾聽聞過他們的手段……他無法想象這座天守閣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糟糕的是,自己雖然一直在和明國互通往來,卻對這次錦衣衛的行動一無所知。
“報告……並未在天守閣內發現宇喜多中納言。他此刻或許在別處?”
“傳令下去,封鎖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