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信繁並沒有因此感到喪氣,他拿出備好的酒,為兩個義兄倒滿了酒杯,隨後津津有味地講起了當年與三成和兼續結義的場面。
”還記得當年在小牧長久手,我們便是在一棵樹下結義,那時雖然天下局勢已定,我們卻都對未來感到迷茫……兼續說,以絕對力量統禦的天下終有一天將會被力量瓦解,這樣的天下是沒有未來的。聽見兼續的話時,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共鳴。“
”然後你提出了‘義’。一個以道義而非以力量為準則的世界才有希望。兼續寫下了那個以大一大萬大吉組成的字……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則天下大吉。而我有幸識得兩位知己,立誓要共同建立那樣的世界。不覺間,已有數載……“
同樣回想起那段往事的三成看著現在的光景,不禁有些感慨。
距離實現那個世界仍舊非常遙遠。
太閣透過力量與利益強行將原本支離破碎的天下拴在一起,但這條鎖鏈已經開始出現了磨損的前兆。
“僅憑三人就想實現那樣的世界嗎?真是異想天開。當年劉備關羽張飛何等的英傑尚且落了個壯志未酬的結局……”
看著千年後還在效仿劉關張的馬鹿們,曹太郎沒忍住潑了桶冷水,與其說是給這熱血小夥冷靜一下,倒不如說,他對效仿劉關張結義這件事的態度有些微妙。
“但千年後這三兄弟的義仍舊被人銘記。相比之下,在三國時代笑到最後的那群竊國之人卻只能淪為後世的笑柄。”
聽三成如此誇贊劉關張,曹太郎的神情似乎更加微妙了。
“哼……又是君子殉義嗎。我可不要和兩個一心殉義的馬鹿結義。“
曹太郎拿起酒杯,向山頂的方向走去,雨後初晴的山巔沒有林木與花葉遮擋,視野十分開闊,遠遠望去,能看到被治理得井井有條的街市和海港。這也是陰雨連綿後,三成第一次仔細審視這塊自己用心經營的地方。
他彷彿能看見一箱又一箱的商品從朱印船上卸下,被一車一車運往商會,這些貨物有的會被進貢給太閣和大名,有的會被送到街市上,碼頭處各國商旅用不同的語言爭執著,為生計奔走的百姓一路上歌唱般吆喝,街道上市民與商人討價還價,不亦樂乎。
這讓他一時看得有些出神。
”既然抱有以仁義治世的野心,哪怕在別人看來是痴人說夢,也要爭在有生之年實現這些宏圖大志,而不是指望著哪個和你一樣馬鹿的後人能繼承你的思想替你去實現。
我不稀罕跟誰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我希望這個世界被改變的那一天,我和我身邊的人都還健在,能和我一同目睹那個理想的盛世。若二位不棄,便與我在此立誓,與我一同活到那一天吧。”
曹太郎說罷,對著天空,山河與大海舉起了酒杯,
“我……曹太郎。“
“真田信繁。”
“石田三成。”
“天地日月為鑒,我等三人雖為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必定齊心協力,不離不棄,一同見證那個理想之世的到來。“
舉杯盟誓之時,曹太郎第一次看見石田治部露出微笑的模樣。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心腸。
腦海裡浮現出的居然這幾句……
或許是對自己的念頭感到可笑,他的嘴角也不覺揚起一絲笑意。
”嘛,不論如何,把曹太郎抓回來果然沒錯。“
看著結義後坐在山巔暢聊的三人,左近不禁如此想道。
要不幹脆讓曹太郎再到主公這邊住幾天算了?
只可惜,梅雨季節的晴天總是短暫的。沒過多久,大阪又恢複到了頻繁的雨天。回到屋敷的三成路過了放置古琴的客房,此時,聽著劈裡啪啦的雨聲,他不禁回想起曹太郎在雨聲中彈奏的《廣陵散》。
昔日,聶政得嚴仲子百金知會,即不顧性命相報。
曹太郎,你為我以一介商賈的身份頂撞大名,又在風口浪尖之際與我結拜……這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