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此處夜空昏暗,沒有星辰,原本靠著石壁修建的石屋被人拆得粉碎,只留下光禿禿的幾面牆,有兩團黑影各自臥在角落,其中一人呼吸聲急促,將滿天星辰都襯得暗淡。
他趴在那裡宛如被扒了皮的野獸,將兇狠暴露在黑暗中,而那蒼白側頸流露出的堅毅被黑夜折斷。
白石道外的聲音更是嚇人,藉著月光隱約可見她緊緊地攥著袖口,雙眼緊閉,面上掛著一絲極罕見的脆弱,割破的手指還冒著鮮血,將江雨岸的衣裳染髒,慘白與紅豔一起融入灰白之中。她的腳邊躺著一架布滿裂痕的琴,那琴絃顫巍巍的發出最後一聲響動便也沉寂在黑暗中。
蘇飛瑩閉著眼,摒除雜念,任由脊背靠著石壁,任憑白石消磨她的靈力,方才江雨岸體內的朱雀又想沖破束縛,蘇飛瑩只能耗盡全身力氣彈奏琴曲壓制,可這白石道對她靈力的消耗實在恐怖,漸漸地她已力不從心,整個掌心布滿了琴絃反彈的傷痕。
還沒來得及讓她歇歇,白石道的大門被砰得一聲推開,蘇家弟子魚貫而入,依次點了燈,將這空寂的白石道照得亮堂如晝。每個弟子都踏著厚重的步伐,將他們團團圍起來,他們訓練有素抬著一張案幾,依次擺放了新鮮的茶與糕點。
案幾被穩穩地放在她的面前,他們又快速起身站在一側,像是在等著誰來。
蘇飛瑩神情冷漠,甚至懶得搭話,可眼神逐漸暗沉下去,隨著那人地踏入,遍體生寒。
這個人的身形她看了幾十年,從她幼時有記憶起就追著這人的腳步一路跑,可現在月光下他的身影是如此的蒼白,讓人陌生。
那人沉默很長時間,低著頭嘆息著說道:“怎麼看見小叔叔就苦著一張臉,也不高興。”
飛閣苑也不是小院子,住他們兄妹綽綽有餘,只是蘇家人不重視他們,偌大的院子要他們二人整理,平時的餐飯也是不夠的。她餓著肚子,一直盼著小叔叔回來,有時餓急了她會和哥哥跑出飛閣苑。
南邊有一條小溪,小溪旁種了幾棵樹,結出的果子剛好飽腹,小溪旁的樹苗是小叔叔為他們選的,本是給他們兩人找些事做免得整日待在蘇家惹人厭煩被欺負了去。小溪旁有一個土坡,要是夜裡下了雨,土坡上的青草在晨光的照耀下便會鍍上一層漂亮的水光。
記得幼時她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那裡,更妙的是,站在土坡上往北望去就能看到蘇家的山門,運氣好就能看著小叔叔從那裡回到蘇家,她和哥哥就跑下土坡,換上衣裳,腳也不停地跑到掌事堂,不為別的,只為小叔叔的關切,兩個孩子就能開心好久,等小叔叔進了掌事堂,他倆再手拉手慢騰騰地走回去,就這樣從小走到大。
蘇飛瑩默然想著,不知為何突然生出酸楚的情緒,她顫抖著嘴角,“小叔叔,我和哥哥猜遍了蘇家所有人,唯獨沒有想過會是你。”不論有多少證據擺在他們面前,二人總是下意識地為他找藉口,一次次地將他從那些嫌疑中抽出來,自以為是地保護著他。
可現在看來都是笑話。
蘇玄墨疼惜地看著她,嘴裡吐出的言語卻冰冷至極,“要不是你們,我也不一定能拖到現在。”這樣殘酷地告訴她真相。
蘇飛瑩的身形晃了晃,險些招架不住,差點跌倒,“真可笑,我們還想找出幕後真兇,卻沒想到我和哥哥便是你的幫兇。”
她喘不上氣來,眼珠淩亂地轉動,被悲傷與恐懼侵佔,那些陰鬱的過去,殘忍的事實,讓她剋制不住悶悶地笑起來。
她終於對過去的那些好松開了手,像是經歷了一場噩夢般的清醒,“我的琴便是小叔叔動的手腳吧。”過了一會兒,她搖搖頭像是在自我糾正般,“或者說小叔叔在第一次送我落霞的時候,已經設好了局等我踏入。”
蘇玄墨看她這樣,心裡也有些難受,他像是在回憶,細微地皺起眉頭,狠心地訓斥著她,“好孩子,小叔叔這些年對你們還不夠嗎?你們捫心自問蘇家哪個子侄能得我親眼,連啟蒙也是我親自來。”
一股寒意從脊背處直湧上來,冷得蘇飛瑩聲音發顫,“正因如此,我和哥哥從未懷疑過你,證據都擺在我們面前了,還是為你找足了藉口,還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有人利用你也將你一起算計了。”
蘇飛瑩的聲音剛落下,蘇玄墨還來不及反駁,她又道:“小叔叔,我和哥哥不聰明被你愚弄,可你為什麼又去算計江雨岸?”
蘇玄墨將心中的情緒收放自如,“江雨岸本是意外,誰讓他流著江家的血,朱雀曾是江河的坐騎,雖然被江家後人封印,可他最惦念的還是江家,江雨岸的氣味與它最是相合,我才把它放出來便一頭紮進了江雨岸的身體,這是我也沒想到的。若是朱雀老實一些,肯耐心在我的指引下修煉,對我而言還少了很多麻煩。”
誠然,現在質問他的若不是蘇飛瑩恐怕他不會理會,這孩子他養了這麼多年,也是真心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