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詢問的話語,但是萬昭華篤定,這麼好的機會,衛初宴不可能不去抓住。
皇家子嗣單薄,今上如今存活的十六個子女中,僅有五個分化成了乾陽君,趙寂雖是其中年紀最小也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但既然是乾陽君,日後便至少是一地的王,若是做了趙寂的伴讀,日後在她的封國裡,必是大有可為。
衛初宴已沒了繼承衛家的可能,也沒了正常入仕的資格,那麼,如今這個位置,便成了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心中十分篤定,萬昭華等了一會兒,卻沒聽到衛初宴的回答,反而見到那張青雉的臉上逐漸顯露出為難。
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她不立刻答應,在這裡想些什麼呢?難道還抱著分化的希望嗎?
都已經十二歲了,哪裡還有可能呢?
眉頭皺了起來,之前倒沒看出,這孩子竟是個固執的。適當的固執是好事,這樣的人往往比較忠心,可若是太過固執,便不好掌控了。
萬昭華的暗示初宴聽的很明白,她幾乎是立刻便想拒絕的,之所以顯得很猶豫,其實是為了找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趙寂只是出現一下便大大的擾亂了她的心神,做了伴讀以後會日日陪在趙寂身邊,她哪還能靜下心來?
況且……教訓在前,她早已決定不再入仕,也已決定要放下前世了。
不能再同趙寂產生牽扯,一定不能。
這樣想著,她朝萬昭華行了一禮,打算開口拒絕。
萬昭華看出了她的推拒,驚訝於她真能拒絕這個誘惑,但這個拒絕並不讓她顯得聰明,反而讓人覺得她很愚蠢。
他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茶還未涼,初宴,喝口茶再說吧,事關前程,多考慮一會兒也是好的。”
出於惜才的心思,萬昭華截住了衛初宴的話,意味深長地勸道。貴妃就坐在裡面,若是初宴此時開口拒絕,怕是就得不到一個好印象了。
“我不要她。”這時一道宛如黃鸝出谷的聲音響了起來,打破了有些冷凝的氣氛。
衛初宴極快地抬起頭看了趙寂一下,在接觸到她純黑的眼睛時,被她眼睛裡的冷漠刺了一下。
重新低下頭,那一刻,衛初宴也不知是輕鬆還是難受。
“十一殿下——”
“我說了我不要她!”直接打斷了萬昭華的詢問,這位相貌稚嫩、聲音也還有點奶氣的小殿下以一種不容人質疑的語氣宣示了她的意思。
這麼小,氣勢已然很足了。換做一個普通的十二歲孩子,在面對突然出言的趙寂時,也許會被她突然湧現的冷厲給嚇到,不過衛初宴顯然不在此列。不提前世她見過真正的帝王之怒,那比這嚇人的多,即便只說現在,她其實能看出來,趙寂不是真的在生氣。
身邊刮過一陣風,一雙繡著金線的靴子從衛初宴眼前晃過去,簾子被用力掀開,趙寂走了進去,一串串的瑪瑙貝殼叮叮噹噹地撞在一起,正如衛初宴此時紛亂的心情。
顧不上衛初宴,萬昭華立刻也跟了進去,不知在裡面說了什麼,再出來,便是送客了。
給趙寂當伴讀的這件事應當也不了了之了。
墨梅擦掉剛剛嚇出來的眼淚,連連點頭,小心地將初宴攙進了府中。
萬清鳶掀開簾子望著初宴,一直等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了,這才吩咐馬車折返。
由墨梅伺候著沐浴完畢,小丫頭見到她肩上的淤黑地方,又是一陣難過,扁著嘴巴,儼然又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肩上的淤血還未完全消散,墨梅,你幫我揉揉罷。”
披散著青絲坐在熱氣蒸騰的浴桶中,衛初宴給墨梅找了個事情做。其實她的傷口同在醫館那會兒比起來,已經好了很多了,但是在自小服侍她的墨梅眼裡,自然還是很猙獰。
大半傷口隱沒在水中,熱水加劇血液的流動,又有墨梅的輕揉,一刻鐘後,那傷口漸漸褪去烏黑,顯出青紫的顏色,墨梅這才鬆了口氣。這時水已不怎麼熱了,墨梅推開門,去拎熱水。
她剛走出去,便有人靜悄悄地推門而入,他低著頭,沒有直視衛初宴的方向,而是隔著一道絲綢的屏風,朝著衛初宴跪了下去。
“主子,奴護主不力,前來領罰。”
衛初宴靠在浴桶中,臉色被熱氣燻的紅潤,桃花一般嬌豔,她望向門口,透過屏風,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匍匐的身影,熟悉的身影。
“周祿。”
“奴在。主子,我們本是要進去救您的,但是當時萬府的人突然出現,還帶來了許多高手,我們當時不敢暴露,這才沒有出手。”
“今下午的事,不怪你們,你下去吧,你們做的很好,那些人不簡單,你們隨時可能被發現。這幾日,我會去萬府,你們不用跟著了。”
“是,主子。”周祿恭敬應了一聲,此時墨梅的腳步聲自門外遠遠地傳來了,他先一步開啟門,消失在了夜色裡。
拎著沉重的水桶,墨梅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小心用葫蘆勺子將一些水舀出去,又添了些熱水進來,繼續給衛初宴按著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