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澡的時候你不必乾站著,你又不懂如何給我寬衣,也不會伺候我洗澡,讓人帶你去洗漱吧。我睡的時候,你也得睡了。”
極力壓抑著聲音裡的哭腔,趙寂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衛初宴支開,她本來就忍的很辛苦,若是再被衛初宴那雙沉靜的眸子多注視一會兒,她恐怕就要在這麼多宮人的面前哭出來了。
寬衣麼?如何會不懂呢......
“是,那我便先退下了。”
眸中暗沉,衛初宴向趙寂施了一禮,跟著一個婢女走了出去。房門開啟,趙寂看著她的身影走進庭院,庭院中樹影幢幢,月光如洗,她一身青衣走在月光下,黃綠的螢火蟲繞著她的衣襬飛舞,過得不久,隨著那道纖細瘦弱的身影一同隱沒在了黑夜裡。
趙寂這才坐進浴桶裡,把宮婢支開,抱著雙膝將小臉埋進了熱水之中,無聲地流著淚。
她又記起了分化那天母妃端來的那碗藥的味道。生澀、微苦,只小小的一碗,便讓整個寢殿都瀰漫著苦澀的藥味,她躺在床頭,被母妃哄騙著喝下那碗藥,後來再醒來時,她才曉得,她這個坤陰君,變成了乾陽君啦。
當然還是假的乾陽君。
假的啊,怎麼去爭帝?即便能成,又要死多少人呢?讓太子哥哥安穩地即位不好嗎?她一點都不喜歡做皇帝啊。
肩頭一聳一聳的,趙寂小聲地抽泣著,晶瑩的淚珠一串串地落進水裡,很快攪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
宮中有規矩,未成婚的殿下們睡覺,是要有宮婢在寢殿中伺候的,並不是不讓宮婢睡覺,只是要求每當小殿下們有動靜,她們得立刻醒來,小心伺候著。這裡不比宮中物什齊全,負責守夜的婢女都是在趙寂床前鋪一席被子睡覺的,衛初宴來了之後,因她接的是貼身婢女這個職位,睡在趙寂床前的便是她了。
這是重生以來,第一次距離趙寂這麼近。衛初宴把自己裹進被子裡,背對著趙寂睡著,不然,她會忍不住一直盯著床上那團小小的隆起看。
每看一下,心頭就柔軟一分,她怕多看幾眼,以後就不捨得離開了。尤其.....現在的趙寂還令人這麼不放心。
而趙寂,趙寂也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她曉得自己眼圈是紅的,她怕黑,屋裡仍然留了一盞油燈,所以如果不藏好來,也許會被衛初宴發現她哭過。
不想教她發現。
小孩子睡的快,覺也沉,這不僅適用於趙寂,也適用於還是孩子身體的衛初宴。這夜兩人雖各懷心思,但其實很快便睡著了,一張高高的床,一個矮矮的地鋪,燻人的春夜之中,女孩和少女的呼吸漸漸均勻起來,夜風被擋在窗外,幾乎密閉的房間裡,屋中的桃花香,漸漸清晰了起來......
桃花勾起了另外一種暗香,那香味極淡,幾不可聞,羞澀地同勾魂的桃花香氣纏繞在一起,彷彿本就應該如此相依。
桃花進了初宴的夢裡,化作了那些好像永遠都不會有日升的長夜,化作了飄散的帷幔,帷幔後是寬大的床,床邊層層衣袍堆疊......那些衣袍四處散落,從床上一直延伸到了床腳,到寢殿硃紅的大門前......
她曾親手脫下過它們,從生澀到純熟,而現在重活一世,趙寂說她不懂為她寬衣。
怎麼會不懂呢......
雖然是自殺,但她卻沒什麼怨恨,衛家跟廢太子造反了,如今的陛下,年僅二十的趙寂平定了叛亂,衛家只是這場內戰中許許多多消失的家族中的一個,衛初宴不恨那位帝王,但她無法原諒自己的獨活。
還有一點,其實很多人都開始懷疑她和趙寂的關係了,趙寂想要保她她知道,可惜從她主動讓大理寺帶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不握在趙寂手上了。
大半在她自己手上,另外一小半,其實是系在朝堂之上的。
她選擇自殺,除了已經衛家覆滅的打擊之外,也有對趙寂的考慮。
她是叛賊之女,亦是削藩令的提出者,沒了她,帝王想做什麼事情都好辦許多。
只是……還是很想罵一罵她啊。
趙寂你個混賬……
生命的流逝是不等人的,罵人的話只是在心中打了個轉,喉嚨便已溢滿了鐵鏽的味道,意識消失的前一刻,衛初宴好像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些像趙寂的,可是趙寂又從來沒走過這麼急的步子……大概是錯覺吧。
是了,帝王又如何會進到這汙穢的牢獄裡來呢?
她嘴角淡淡地扯出一個笑容,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嘲諷,而後,疲憊感用力地朝她壓過來,她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將自己吞沒。
黑暗即是死亡。
但是光明又重新來臨了。
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像是靈魂自身體中飄出來,被什麼東西強烈地吸扯而去,緊接著又被按壓在了一個什麼東西里,被各處傳來的壓力擠壓著,她想逃開,卻又無法逃開,而又好似掙扎了半晌,竟奇異般地適應起來,不再感到難受了。
然後……她的眼睛可以睜開了,於是她看到了光。
那是一大束燦爛的陽光,從半開著的門斜飛進來,細小的灰塵在金色的光芒裡浮動,飄上去又落下來,如此反覆。這時門被風吹開了一些,陽光也隨之移動,光束的小尾巴打在了衛初宴的眼睛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牢裡關久了,她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光了,因此下意識地偏頭閃躲,眼睛隨之掃過四周,直到這時,她才有了一個印象:她在一個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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