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於衣袍的記憶一閃而過,旋即化作大片大片的桃花,太陽昇落,四季變換,春雨化作了冬日的薄雪,桃花卻依舊盛開著,盛開著,顏色無雙,如同那個無論何時都美得讓人想起盛夏的女人。
趙寂啊。
長大以後的趙寂。
她夢見她和趙寂走在長安繁華的街道上,青瓦飛簷,茶館中滿堂的談笑,酒肆裡粗獷的酒令,街道兩旁守著小攤吆喝的攤主,攤子上好玩的精巧玩意兒,好吃的米糕酥糖糖葫蘆……
趙寂一身緇衣走在她身旁,錦緞的料子流水一般直瀉而下,顯出袍服的平整精緻,她的髮絲由一隻玉簪挽就,手上一隻同色的鐲子,衛初宴牽住她的手,她好奇的四處張望,桃花眼中水波盪漾。走動間,兩人的手搖擺著,趙寂袍袖較寬,時不時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夢中的衛初宴陷入了迷茫,她從未與趙寂一同出過宮,趙寂好像永遠呆在她的皇宮裡,像前邊的幾任帝王那樣,在那座宮城中把玩天下,只在春狩秋獵時離開皇宮。
她也確信,從未與趙寂一同出現在集市中,夢裡的場景的確很美,但卻不是她熟悉的過去,她開始發現一切的不對。
於是她便醒來了。
於是悵然,於是頭疼。
一手撐在被子之上,衛初宴自被窩中直起了身子,頭有些昏昏沉沉的,約摸是半夜驟然自夢中醒來的不適。
醒來後第一眼,衛初宴望向了那張黃花梨的大床。
屋內留的那盞油燈還亮著,不過比起睡前要黯淡很多了,約摸是燈芯快燃盡的緣故。橙黃色的燈光之下,床上那人四仰八叉的睡姿展露得一清二楚,被眼前的場景逗笑,初宴站起身來走到油燈旁將燈芯撥上來一些,立時,房中亮了許多。
衛初宴便輕輕走到趙寂床前蹲下來看她。
明明睡覺前是好好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的,但到了此刻,趙寂儼然已是完全從錦被中滾了出來,面對著床的外側熟睡著,將紅色錦被團成了一團抱在了懷中,一隻小腳還很有侵略性地橫在了被子上,精緻腳踝吊在床沿。
熟悉的充滿佔有慾的姿勢。
那床被子,約摸就是前世的她經常處在的位置。趙寂睡覺是有纏人的習慣,她總被趙寂勒得渾身痠痛,有時還會被突然鑽進她懷裡,趴在她心口睡覺的無賴帝王弄得氣悶,直接醒來。
原來她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呀。
情不自禁地又笑了幾下,感覺腦中的昏沉消散了許多,衛初宴小心地把被子從小壞蛋懷裡“救”出來,展平了給她蓋上,想到這樣的夜晚並不算冷,便刻意留了一些縫隙,免得趙寂夜裡熱起來又胡攪。
給趙寂蓋被子時不免會湊近一些,這樣一來,叫衛初宴發現趙寂雙眼有些浮腫,眼圈微紅,好像是哭過的樣子。
所以後來,到了床上,趙寂偷偷哭了麼,為了她之前那番話?
手指輕柔地拂過趙寂眼角,衛初宴心情複雜地盯著趙寂看了半晌,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只是怎麼也不能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