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甲班。
左顧右盼,交頭接耳,風聲鶴唳。
同上午的和諧專注不同,下午的甲班,處處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自衛初宴坐到趙寂左後側起,學子們便開始竊竊私語,課上到一半,隨著加入的人越來越多,課堂終於如被燒開的湯水一般沸騰起來了。
“小小婢女,豈能......”
“新來的這個萬情兒也太不守規矩!”
“忍一忍罷,那可是郡守家的表親。”
“如何能忍!尊卑有別,若是同這等人一同上學,日後傳出去豈不被人笑話!”
“說的是,這卑賤之人......”
類似的聲音不絕於耳,且有拔高聲調的趨勢,莫說五感遠遠高於常人的趙寂,就連衛初宴這種未分化的人也能聽個大概。
這群人是自己不痛快,便也要給初宴她們找不痛快。
先生平素是不管臺下事的,此時班中多了個學子,他也沒發現,只是對衛初宴那張擺偏了的桌子多看了兩眼。然而課才上到一半,臺下的聲音便幾乎蓋過了他的,這在他的教書生涯中還是頭一回,霎時,鬍子已然發白的先生捏著竹鞭,用力打了幾下桌面,啪啪的脆響聲之後,他威嚴說道:“安靜!還未下課,你們便如此松懶,是否不想念這個書了?”
言下之意,便是若有人再敢鬧,便有可能失學了。
這一招在平日屢試不爽,然而此刻,短暫的安靜過後,卻有人站了起來,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學子,他朝先生拱了拱手,隨即指著衛初宴道:“先生,我等之所以竊竊私語,是因不忿!學堂是我們治學的地方,何等莊嚴,如今一個小小婢女,卻也能坐在這裡!我們不服,不願與之共處一室!”
“哦?有這等事?”
擲地有聲的控訴中,先生的臉色完全黑了下來,他一手輕捋鬍鬚,一手執著教鞭朝臺下走去,在衛初宴桌前站定了,堅韌的竹鞭點在初宴面前的小木桌上,一下下的敲擊聲中,他不悅地看向衛初宴。
這一看,他卻有些怔愣。眼前之人容色清絕,氣質溫和從容,不似婢女,而她身上那件青色直裾,看起來雖然已然發舊,但用料卻是上等的。
這......怎麼會是哪家的婢女?
心中疑惑,而他見到衛初宴面對她的打量也絲毫不懼,仍是十分從容,便更是疑惑,本來在衛初宴桌前輕點的竹鞭也停了下來。
“我且問你,你可是我班中學子?”
初宴在桌後拱手一禮:“不是。”
“我再問你,你是否是我班中學子的婢女?”
初宴微笑點頭,隨即在先生的怔愣中朝著自先生走下來起便看向這裡的趙寂行了一禮,儼然是“認主”的模樣。這令趙寂勾起了唇角,也令正要出言解圍的萬清鳶合上了嘴唇。
先生順著初宴的目光看向趙寂,立時又是一怔。
是萬家的這個孩子啊,難怪了,那樣的高門大戶,養出一兩個過人的婢女實屬正常,須知昨日,這萬情兒第一次來上學時,那周身的氣度也令他幾乎移不開眼睛。
若是說這婢女身上是一股腹有詩書而帶來的精神氣,那麼這萬情兒,便全然是金山玉海中養大,用極致的富貴與極盛的權勢堆砌出來的貴氣了。
那貴氣真是恰到好處,增一分則過了頭,如同一夜暴富的巨賈一般,減一分又顯得單薄,撐不起架子。而這樣不增不減,卻是真正爵貴才可能養出來的氣度。
不知萬郡守這位表親,是否是哪個王孫的後人。
不過......這些且不管,如今要緊的是處理眼前這事。思忖片刻,先生收回教鞭,望著衛初宴道:“那麼,你便不能坐在這裡。”
此言一出,四周傳來開心的呼聲,眾人臉上皆有喜色,只除了趙寂和萬清鳶,她們冷冷的看向眾人,一個是郡守之女,一個是當朝殿下,氣勢自是不凡。這一圈掃下去,壓迫感朝著眾人壓過去,漸漸地,歡呼聲沒有了。
有人神色之間仍是不忿。但先生既已發話,這婢女便必須從學堂滾出去,這樣想來,萬家姐妹瞪他們幾眼也無所謂了。
終歸是輸家。
“敢問先生,我為何不能坐在這裡?”
這頭,初宴無奈地同先生對上。她知道若是她不出聲,那麼趙寂也有辦法令她呆在這裡的,趙寂是看準了東西就不鬆手的性子,做事情同樣,她既已讓自己坐在這裡,便絕不會接受她離開。趙寂會讓學堂不得不接受她,但那樣一來,少不得動用萬家的勢力,易給萬家招來一個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壞名聲,這於清鳶來說,總不會是好事。
沒想到衛初宴敢反問先生,學子們頓時有些憤怒,有幾個又按捺不住了,但想到之前萬清鳶兩人警告的眼神,又有些不敢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