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漫, 安芝陪著師叔坐在屋頂上, 往下望,畫舫那兒燈火通明, 另一側的金陵城卻在沉睡。
空氣裡散著酒醉的餘韻,安芝扭頭看去,師叔靜靜望著的是顧府的方向。
安芝也終於意會過來當初師叔為何總在自己耳畔叮嚀那些話,計家出事後, 或多或少讓師叔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事,這又讓師叔無比擔心自己會成為第二個她,因為安芝也是從小上山養病學藝, 身手也不差, 且又是師叔一手帶出來的,脾氣不軟容易衝動。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 凡事切莫衝動, 要三思而後行,當時她下山時才十三歲, 不懂感情上的事,所以師叔沒有明著告訴她不要做什麼。
“師叔,那您後悔嗎?”
卿竹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動,最後笑著搖頭, 在她看來, 自己做的最衝動的事不是救他, 也不是生下孩子送去顧家, 而是下山後在沒有周全計劃下闖入了主謀家中,沒能忍住,衝動的下了手,導致自己受傷,被顧從籍救下,有了之後那些事。
所以她並不後悔自己之後的選擇。
這也就是她不斷囑咐安芝要三思而後行的緣由,有些事一旦有了開頭,之後便停止不了,甚至自己都無法掌控它的走向,而最終的結果,都是需要自己去承受的。
安芝扶著瓦礫的手微動了下,鐲子觸碰,發出輕響,安芝低下頭,自己的選擇麼。
她對自己現在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曾後悔。
風徐徐,吹的人舒適,便不太想講話了,只想安靜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天際漸漸露了些灰白。
很快西市那兒又將熱鬧,夜半趕集而來,天未亮趕上早市,再一個時辰左右,幾個碼頭上的工人也會開始忙碌。
天將亮時安芝她們才回商行,並沒有歇多久,隨著商行外街市上的人越來越多,鋪子都開了門,安芝叫寶珠煮瞭解酒湯後,清早驅車去了一趟城外的花圃。
待她下午回來,師叔又不在商行內了,問過李管家得知師叔中午時出的門,天色暗下來後師叔回來了,安芝見她沒喝酒,便放心了些。
可接連持續個半個多月後,安芝逐漸覺察出些不對勁來,師叔下午每每在外,好似是有事,於是在月末一天下午,安芝在摘青書院的牆外,發現了師叔。
這大概是安芝有史以來見到師叔最為可愛的一面,她蹲在那兒望著書院內,她到了好一會兒都沒察覺,直到她也爬上牆頭,與她一塊兒蹲著,師叔才驚覺到。
“你怎麼會在這兒!”卿竹對上她臉上的笑意,撐足了自己的面子,抬手就著安芝額頭彈了下,“笑什麼。”
“師叔,您這大半個月都在這兒啊。”安芝望進去,這角度剛剛好能看到書院內的屋舍,拉開的移門內坐著一些學生,臨著門口的就是顧清禾。
一想到師叔在這兒蹲守大半個月每天就這麼瞧著,安芝心中便是無奈的很,明明很想看到他,卻依舊不敢正式的見上一面。
這樣往下拖,半年都不一定能邁出去一步。
“回去了。”卿竹將她一起拎下牆頭,“你不是忙著。”
“正好得空,師叔,過兩日你陪我去一趟寒山寺吧,我想去那兒給我爹孃點個燈。”安芝轉念一想,心中便生了主意。
“好。”只要安芝不提這事,說什麼卿竹都是答應的。
回到商行後,安芝寫了封信讓寶珠送去沈家,很快的,沈幀那邊就給了回覆,過些天知府大人受邀要去寒山寺,會帶顧少爺一同前去。
到了初六這天,安芝與卿竹一起,去了寒山寺。
點燈過後,留了師叔在禪院內,安芝借了去找寺內師傅的名義先行離開了禪院,約莫一刻鐘後她來到靜修院,沈幀已經等在那兒。
看到安芝後沈幀先道:“顧大人去了住持那裡,需一個時辰。”
“顧少爺呢?”
“去了谷下。”
安芝吩咐了寶珠幾句,讓她快些回禪院去,等寶珠離開後空氣微靜了下,沈幀笑著問:“不前去看看?”
“多謝沈少爺幫忙。”安芝是有心要前去看看。
“這不算是幫忙,顧大人時常會來寒山寺,不過是碰巧。”沈幀認識顧大人這麼多年,雷打不動的,每隔兩三月顧大人都會到寒山寺找主持,在禪房內一呆個把時辰,“這次正好臨了休沐。”顧少爺也一同跟隨。
安芝面帶笑意沒有繼續感謝下去,次數多了她也知道他說話的方式,不將功勞歸結到他自己身上,是為了讓她更自在些。
靜修院外的小路有一段顛簸,安芝放慢腳步,石板路旁的溝壑內還有水流聲,潺潺的淌過,歡愉的很,走過後是下坡路,這邊比靜修院更為僻靜。
再往下就是河灘了,修了一座亭子,平日裡不會有人來,安芝走到這兒就沒有繼續往下,他們站在上面,很快的,底下就見了人影。
顧清禾是先到的,帶著個小廝,催促著他趕緊把做好的花燈拿出來,兩個人蹲在河灘上,從身後看過去就是兩團身影,根本認不出是誰,卿竹走到河灘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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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快點啊,出門的時候不是告訴過你了,不要折起來。”
“少爺,好,好了,好了!”
言語間,幾盞花燈從小廝身上拿出來,因為是貼身藏著的,竹子做的骨節上有些歪,顧清禾小心翼翼將它開啟來,催促小廝:“蠟燭呢,蠟燭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