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後, 寒風驟起, 寶珠預感著這天怕是要大冷, 去了隔壁屋子翻出裘絨披風, 將爐子上溫著的湯端回去時,發現小姐躺在臥榻上睡著了。
寶珠悄悄將她懷裡翻開的書收起來, 平日裡睡眠淺的安芝並沒被吵醒, 寶珠便沒叫她,而是取了被子過來,輕輕取了她頭上的釵飾, 加了個枕靠讓她休息。
夜半時分風止了, 屋外溫度驟降,守夜的小丫鬟輪過班後, 天稍亮,院子內的花壇中,綠葉上結了薄薄的一層霜, 呼吸間都有了霧氣。
半個時辰後, 府內廚房那兒開始起灶忙碌, 天漸明, 外院那兒早起的東叔準備好馬車, 今日要出一趟遠門,去大小姐家送年貨。又過了半個時辰, 主人院裡也有了動靜。
寶珠端了熱水推門進來, 安芝已經醒了, 寶珠放下盆子:“小姐, 今兒天冷了許多,外頭都結霜了,要不晚些時候出門。”
“結不結霜都不妨礙那些人上山,哪能去遲了。”洗漱過後,安芝叫她備馬車,簡單吃過早食,迎著寒風便出了門。
到徐家莊時已經是兩個時辰後的事,頭一批上山的人正拖了木頭下來,安芝站在張家院內,院外的路邊鋪著的都是今早砍下來的樹,這些樹在幾日之內都會被的差不多,剩下的部分會被放到那些工坊內。
安芝請去梳齋做師傅的便是這張家阿叔的兒子,安芝這次買木頭找的也是他,到時張阿叔已經替她挑好了一些:“林小姐,這些都是早上新的,這些是前陣子曬好的,如今的天多變的很,昨天夜裡起風,怕是會下雨,得抓緊了運庫房中去。”
“就這些了?”安芝看過來,似乎是比之前張阿叔和她說的要少。
“林小姐,昨天傍晚羅家來人了,一下將大半的都給包了去,價還比尋常的高出一成,如今這些是我家砍下的,還有先前說好的幾戶,旁的都叫羅家給收走了。”張阿叔說時有些抱歉,早前答應時是十分爽快的,但羅家忽然這麼開價,他也攔不住。
“沒事。”羅家這樣惡意抬價,一成成往上加,也沒誰會與他爭,“張叔,那就這些,你算一算,到時連同這些與帳送到梳齋內,我派人來給你們結。”
“林小姐可還要等下一批,再過半個時辰他們就該下來了。”
安芝抬起頭往院外看,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人往外運木頭了:“不必等了。”那些肯定也會被羅家收走。
清點清楚後安芝出了張家院子,往外走時,前邊是一車車已經裝好的馬車,幾個羅家派來的管事在清算,示意前頭的人出發。
一面的還在催促:“快點拉回去,天黑前要運上船的。”
“天黑這船也裝不滿啊。”
“你懂什麼,就是到了明天都裝不滿,所以得抓緊著,趕上風天可不好起航。”
說話聲越來越遠,安芝目送這一長條的運送隊伍,裝船,出航?莫非羅家要將這些木頭都運出去,還是往外邊運。
“小姐。”寶珠捧來了個暖手爐子,“山裡冷,您別凍著。”
“我們也該回去了。”
“您不看了?”
安芝輕笑:“還看什麼。”要按這陣仗,這幾日徐家莊這兒的木頭就都是羅家的,她來時還打算上山一趟,如今瞧著是不需要了。
“可您原先定的那些,可夠用了?”寶珠還記得小姐說過完年再開一間梳齋。
“夠了,也不止這兩日要備齊。”
上馬車後,走在山路上,安芝還遇到了運送木柴的馬車,等她回金陵城已是下午,西市這兒,遠望出去,碼頭那兒停靠著一艘偌大的船,就是羅家從淮安買來的那艘大寶船。
安芝下馬車後走入米鋪,權叔在後院。
劉娘即將臨盆,權叔沒再往宣城跑,有什麼事都交給了小梳子,如今他正忙著親手給即將出生的孩子做搖籃,見安芝來了,指了指一旁的石墩子:“不是去徐家莊了?”
“羅家包了那些新木,我沒的好瞧就先回來了,權叔,您說他們這一趟是要去哪裡?”
“去蘇祿。”
安芝一愣:“將這麼大批的木料運出去,衙門允許?”平日裡來去買賣也就罷了,那艘大福船能裝下那麼多東西,全用來裝木料的話,府衙那兒哪會同意了這批示,允他們出航去。
權叔笑了:“金陵這兒的衙門都是那些人養的,你說他們批不批,要說上奏到朝廷,誰又會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羅家這一趟,衙門裡恐怕是撐足了的。”
聽他這麼一說安芝便想通了:“金陵這兒我不懂的還有很多。”
“大小姐沒與官府打過交道,自然不懂這些,您入這一行也不過一年多,有些事急不來。”有些人做了十來年生意才摸清楚些其中門道,“更何況這些事,小姐出面的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