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聽,雷聲裡竟隱約夾雜著激烈的旋律。
白翎走過病房,發現門開著,深邃的特質水箱裡是空的,人魚不在。
遠處的走廊盡頭,鋼琴聲如疾風驟雨,每一道音符的起伏,都在指引著人前去。
白翎緊張吞了吞唾液,有種被視線盯上的戰慄感。他摸摸後腰,槍在,子彈在。
他的腦子很亂。
他曾經以為一切都是命運使然,是一次時空錯亂導致了他重生。然而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這個虛無縹緲的“命運”,竟然確有其人。
而且還是跟他朝夕相處,看似溫和無害的枕邊人。
這個人用近乎獻祭的方式,犧牲了數十億人的性命,換得他重活一次的機會。
白翎不理解人魚為什麼要那麼做。
前世,他們只是普通網友,連現實中的熟人都算不上。
鬱沉根本沒道理為他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或者,根本是半條人魚瞎說的?
白翎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面前的門。
用於精神舒緩的小廳,中間放著一架鋼琴。窗子順著半圓形的牆體排列,室內無光,外面的路燈滲進來,足以讓人看清黑白琴鍵上翻飛的長指。
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正行進至第四樂章。雄偉壯麗的凱旋之音中,是溫和到極致的聲調:
“你來了。”
人魚的聲帶斷過,即使長好一部分,也變得沙啞粗糲。宛如海水漫過岩石的聲音,窸窸窣窣,回蕩著無數人的竊竊私語。
“你去見過我哥哥了。”
一切事物,都瞞不過他的耳目。
“他怎麼樣,風趣嗎?”
白翎:“一般。”
人魚輕微轉動眼珠,似乎很滿意。他如往常一樣,親切地招呼著他,“到這裡來,陪我坐一會。”
可憐的孩子,給他供血供到暈過去,連飯都沒有吃。聽到他那些骯髒的過去,臉色都是蒼白的,那些事一定嚇到他了。
白翎僵硬地走過來。
人魚溺愛地端詳他。他還穿著軍禮服,他給他定製的,腰身很合適。從前見過那麼多軍官,沒有人可以像他一樣,把軍服穿得如此挺拔,彷彿他的脊背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彎折。
白翎:“我想跟你確認一件事。”
人魚溫柔道,“請說,我知無不言。”
白翎攥緊發顫的指骨,“我的重生,是你做的嗎?”
咚。琴鍵重重落下。旋律戛然而止。
手停在鋼琴上,人魚輕輕側轉眼睛,半邊臉的表情似乎很無奈,“寶貝,你的用詞,彷彿這是一件多麼不好的事。”
這句輕輕的責怪,引得白翎心髒狂跳。
人魚歪著頭,“活著,跟我在一起不好嗎?”
他坦然承認了。
“好……”
白翎開始感覺喉嚨堵塞,難以呼吸,“但不是這種好法。你怎麼能……為了一己私慾——”
“為了一己私慾毀滅帝國?”人魚笑了笑,“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糟,寶貝。”
他示意白翎環視四周,“看看現在,我們的國家不是好好的嗎?還比以前更好了。”
“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和手段重要嗎?”
他語氣輕巧。
白翎忍不住反駁他:“你這是詭辯!你是這個國家的君主,怎麼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