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他一雙長腿收到床上,鬆鬆盤腿坐著,懷裡抱著軍綠色的枕頭,手肘支在上面,託著腮望白翎。
白翎被那目光一掃,頓時恥骨冒起一股熱,接著臊到了臉上。
崇拜。
虧他說得出口。
他倆這關系,用得著說這麼鄭重的詞嗎。說想幹不就行了。
白翎撇撇唇道:“崇拜就算了吧,畢竟我勝仗都沒打幾場呢,這話還是留到明年再忽悠我。”
鬱沉凝著他,輕聲說:“你以後會打很多勝仗的。”
白翎隨口:“對啊,我戰績可多……”忽然反應過來,瞬間扭頭,“您怎麼知道?”
話說出口,又覺得太過敏感,說不定這只是人魚美好的願景。
鬱沉那雙幽暗深邃的綠眸,與他對視,忽然岔開話題:“白翎,我做了個夢。”
白翎呼吸一頓,一時間息聲。
“夢……關於什麼的夢?”半晌,他放低聲音問,“一定是噩夢,是不是。”
鬱沉低垂著眸,扯了下唇:“不是什麼要緊的夢,只是夢到我自己變成了怪物。具體就不說出來了,怕嚇著你。”
白翎怔了怔,輕描淡寫地安撫:“那有什麼可怕的,不就是怪物。我學過怎麼跟怪物相處。”
鬱沉順著問:“在哪學的?”
聯想到他豐富的人生經歷,鬱沉自然而然認為他去過什麼軍部的秘密基地,或者某個特殊非人類研究所。裡面用各種巨大的玻璃器皿裝著各色怪物,鳥司令就是在那裡學到這類危險知識的。
然而白翎理所應當道:“在市圖書館學的,兒童區,科幻書架上可多了。”
鬱沉一愣,遂笑了起來,這還真是出人意料又合理的答案。
“我學了不少,什麼章魚怪,雪山怪,渾身是刺的狼人怪,還有亂七八糟的屍體怪……噢,您看過那本書嗎?”白翎邊問,邊順手捋著他海藻似的長卷發。
“哪本?”鬱沉為貼合他手的動作,默默拱起背。
“科學怪人弗蘭肯斯坦。”
鬱沉當然看過。
弗蘭肯斯坦是個科學家,他痴迷生命,便用碎掉的屍塊拼湊成一個怪物。可這怪物是如此醜陋恐怖,令人厭惡,弗蘭肯斯坦就拋棄了它。
弗蘭肯斯坦罵它“魔鬼!”
而這“魔鬼”連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它唯一想要的只是人們的溫暖和關愛。
弗蘭肯斯坦不願意關心怪物,他不斷逃避,直到怪物毀掉他的生活,變成了真的惡魔。
“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有我自己的怪物,我一定不能拋棄它。”
“怪物一開始也是心地善良,樂於助人的,是充滿敵意的社會逼它變成了惡魔。”
“弗蘭肯斯坦,請不要拋棄你的怪物。”
白翎環著手臂抱住人魚,鳥類心髒的有力跳動聲都透過貼著的胸膛傳遞給對方,他輕聲,又驕傲地說:
“弗蘭肯斯隼就不會這樣。”
弗蘭肯斯隼,他有他自己的處世哲學。
哪怕他懷抱的是這世界上評級最危險最喪心病狂的魔鬼,他也從沒想著逃避。
他是個負責的人。
“所以如果您下次覺得委屈,請一定要告訴我,就像今天這樣。因為我也有神經遲鈍的時候……”
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能擺脫應激障礙正常生活的,多多少少都需要一些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