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種蠱一) 朕與你,同生共死
雲知年面色慘白, 神情亦模糊到近乎發滯。
一些虛幻到美好的假象,在無情的現實面前轟然崩塌,而他再一次被淩落而至的泥土深深埋葬。
他從來都是不大會覺得自己受屈含辱, 闔宮上下都知道他是江寒祁的人,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並不會覺得有何不妥。
甚至於江寒祁是在爹孃和弟弟死後, 讓他和過去能有些聯結的, 唯一的一點兒念想, 他深知自己離不開江寒祁,所以無論江寒祁如何淩虐折磨,他都受之如飴。
他不痛的。
或者說, 這一點點身體發膚上的疼痛尚不能填補那顆業已空洞無補的心,他有時甚至會近乎病態地希望自己能夠再痛些, 痛到骨裂肉綻,痛到血淋滿身, 痛到意識被撕扯成兩半, 再合攏不上, 便能將好藉由這份疼痛, 將他的罪孽暫且遺忘。
可裴玄忌卻對他說,痛了就說,不要忍。
不要再傷害自己。
你不是奴才。
在裴玄忌面前,他第一次,産生了想要逃離的沖動。
尤其是在聽到“侍寢”這兩字時,雲知年睜大的瞳仁因著恥意而微微擴散, 單薄的身子也抖似篩糠。
誰都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
雲知年邁出去的腳步亦在發晃,他撇過眼,不敢去看裴玄忌現在是以何種表情去看待他一個即將要去侍寢承恩的太監,以至於, 明明只有幾步路,他卻走得異常艱難。
可就在他堪堪越過裴玄忌身側時。
裴玄忌站了出來。
裴玄忌隔開那名傳話的太監,似墨的眸子靜如深水,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沉篤,他望向雲知年,問他,“需要幫助麼?”
裴玄忌說,“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若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我替你…”
“不用。”
雲知年倉促地低了下頭,打斷裴玄忌。
難以言說的酸澀之意卻隨即在剎那之間彌至心尖,生生地發著苦。
他明白自己的立場,也明白,他根本不該拖一個無辜之人下到他這種深陷泥濘的無邊沼澤之中。
“奴才…本來就是陛下的人。”
雲知年停頓了很久才揚起臉,他沖裴玄忌輕輕勾起嘴角,那份苦痛已經被他很好地收了回去,剩下的便只餘麻木以及卑微,“既然災星之禍已然解決,奴才也該回陛下身邊繼續…繼續伺候了。”
“小參軍,恭祝你和小郡王回程…順利。”
說罷,雲知年便摘下脖上掛著的玉鎖,塞回給裴玄忌,他假裝看不見裴玄忌面上那一閃而過的失望,匆匆上轎。
是了,今日江寒祁出乎意料地,竟然派了軟轎來接他。
是想特意給裴玄忌看到他的特殊嗎?
雲知年蜷於轎中,嘴角的笑意在擴大,可空睜的眸子卻像是被水汽浸濕,泛起薄薄的紅和疼。
軟轎行得平穩。
他坐在裡面卻心有不安,不止一次地掀開轎簾,因他沒有想到,裴玄忌居然會遠遠地跟在轎子後面,隨他一道向江寒祁寢殿的方向過去。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