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雲知年都低著眉眼,瘦弱的身軀籠在略有些寬大的蟒袍之中,再配上那一步三停的走路姿勢,風吹搖墜,便愈顯滑稽可笑。
所以,當柳廷則看到江寒祁又派了這麼個醜角做說客時,不屑之意瞬間到達了頂峰。
“狗奴才,站住!”
“本官允你進殿了嗎?”
雲知年頓住。
很識相地站在了殿簷外。
“柳大人…”
雲知年未有抬首,冰涼的雨水順著他滑出三山帽的幾縷發絲滴至臉側。
有一些滑至口中。
雲知年便只能抿唇吞嚥下去,那細長的喉結也隨著他的動作微動了動。
他開口進言道,“此乃大事,柳大人既身朝廷為命官,便該為江山社稷著想。”
“江山社稷?”
“我只當陛下重用寒士,乃是民間所言的明君,才願入仕追隨,若此身只為封侯拜相,蠅營狗茍,又何苦將自己困囿於明堂之上?”
柳廷則遙遙抬眉,傲立殿前。
殿中暖光照耀向他,落拓一身風骨,昭昭然,只若明月恍恍,不肯摧折。
“寒士?寒士又如何?”
雲知年竟輕聲笑了笑,“縱高門世家盡除,昔日玉樓不再,然寒士攏聚,扶搖直上間,亦會在來日誕生新的世家,就好像朝代更疊,萬物隨時令而動,周而複始,亙古如此。”
“柳大人,您是陛下的身邊臣,亦是陛下親自在殿前點的探花郎,侍郎官,您的所作所為,在外人眼裡,代表的是陛下的一行一動。如今,後黨借鐘國公一案借題發揮,為難陛下,朝野上下無所不知,而陛下登基尚才三年,各節度使擁兵自重,虎視眈眈,若此事鬧大,動搖國本,危害家國社稷,柳大人,您又當真以為,自己能憑藉著您那滿腔所謂的書生正氣,求得您所想要的抱負嗎?”
雲知年語調輕緩。
又因在冬雨裡這麼淋著,聲音難免發抖,但卻字字珠璣,擲地鏗鏘。
柳廷則微怔。
他開始重新打量起,面前這個,他原還很看不起的…太監。
*
“抬頭。”
柳廷則邁出幾步。
飄零冷雨將要飛濺到他的發梢了。
雲知年沐在雨中,卻仍巋然不動。
他的身板雖然纖瘦,那背卻挺得極直,頗有那書中所言的,松柏之節,傲骨之身。
柳廷則覺得好笑。
他居然會在一個下賤的太監身上,瞧見錚骨。
“狗奴才,我叫你抬頭!”
像是要印證自己的猜想,柳廷則快行幾步,伸手攥住雲知年的下頜,狠狠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