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開庭
◎“漂亮的殼兒”◎
朔雲縣人民法院。
謝景珩坐在旁聽席上,他第一次見到江潯媽媽本人。
佟麗和江潯童年相簿裡的照片上的模樣很像,和江潯相似的漂亮,只是和照片相比年華已逝,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皺紋爬上眼角與額頭。
被法警帶上審訊桌,佟麗神色中帶著幾分憔悴與疲憊,穿著她依然保持著整潔與端莊,衣著得體,頭發盤得一絲不亂。
嚴肅但柔和的面龐,看起來毫無攻擊性,任誰都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女人,殺了她的丈夫。
佟麗的眼神在旁聽席的人群中看了一圈,在謝景珩臉色停了幾秒,很快垂下,謝景珩不太確定,因為佟麗應當不認識他,不過或許只是在人群裡見到個生面孔。
江潯不在座位席,他作為證人出席,只能參與舉證環節,不能旁聽案件。
“起訴書指控你於5月7日晚,持菜刀砍傷江震,是否屬實?“公訴人的聲音在環形音響裡帶著金屬質感。
“屬實,江震賭博輸了回來拿我撒氣,當時我在廚房做飯,他了掐我的脖子,我隨手抓了菜刀,砍了他。”佟麗幾乎面無表情,只有喉結上的舊傷隨著吞嚥動作起伏。
公訴人出示了現場血跡形態報告,“死者中刀後向前傾倒形成的沖擊性噴濺血跡,證明被告人是從背後襲擊。第一刀砍在後頸,屍檢報告顯示第一刀後死者已經失去意識,但是嫌疑人在死者背部繼續砍了兩刀。”
“案發當晚死者僅徒手施暴,被告人卻使用水果刀連續捅刺五次,明顯超出必要限度。”公訴人補充道。
江震那邊親戚朋友沒有請辯護律師,只有公訴人,公訴人語氣平平,只是在陳述事實。
但是旁聽席立馬竊竊私語起來,看佟麗的眼神裡面變了。
旁聽的都是縣城裡來看熱鬧的,謝景珩不用聽也知道,之前街坊鄰裡都覺得頂多是夫妻起了沖突,失手殺人,這一聽得知其中細節,才對江潯家裡的實際情況起了猜測。
佟麗神色微動,張了張口,“我怕他沒死,醒了,我打不過他。”
律師金薇:“被告人身高1米61,而死者身高1米85,無特殊疾病史,是健康的中年男性,二人體力相差懸殊,被告人的做法不無道理。”
“根據最高法指導案例72號,家暴史是判斷防衛必要性的核心依據。”金律師同步投影出五份診斷記錄,“這些舊傷能間接證明佟麗長期實施家庭暴力,我方兩名證人可以直接證明。”
審判長點頭示意繼續,書記員的速錄機發出密集的咔嗒聲。
“傳證人江潯、秦蓮到庭。”
佟麗的眼睛這才亮了亮,看向門口,看到江潯進來麻木的眼神變得柔軟,開庭前沒有探視機會,這是這件事之後,她第一次見到兒子。
庭審時間不到兩個小時。
庭審已經算得上順利,和金律師預設的一樣,家暴史充分,主動自首,但施暴者並沒有持兇器,並且佟麗清理了現場,只能判到防衛過當,有期徒刑三年。
一錘落定。
旁聽席的人很快散了,謝景珩坐在第一排角上的位置,撐著手臂鬆了鬆腰背,這純木頭的三面椅,椅背兒直上直下,坐得他難受,輪椅沒停在手邊,寸步難行。
謝景珩擰著身子回頭看了幾次門口,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像等家長來接的小孩。
“走了。”江潯從背後跑進來蹲下,直接撈腿彎抱他。
謝景珩一驚,但手臂已經勾上江潯脖子,“輪椅呢?”
“在門口,抱你過去。腰疼嗎?”江潯放下他問。
“不疼,你能和佟阿姨見面了嗎?”
“再過幾天,判決正式生效後,我先送你回去吧,我一會兒自己去殯儀館取我爸的骨灰。”江潯擋在大門風口,把他的外套拉鏈拉到頂,神色平靜。
謝景珩捏了捏他的手。
“別擔心,人都死了,”江潯掛上笑意,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唇有些涼,謝景珩沒躲。
江潯第一次進殯儀館,說不上現在什麼心情,沒有感覺悲傷,也沒感覺解脫,就像他對爸爸的感情一樣。
江震平時脾氣不錯,做生意的頭腦也不錯,很年輕就開了個小五金廠,錢不少,對兄弟下屬也很義氣。
他愛賭,不至於賭得傾家蕩産,但這些年來,也有不少錢周轉不開債主找上門的時候,佟麗不讓他賭,兩個人以前也吵過,但從江潯記事起就是江潯單方面打人了。
小時候江震打佟麗,他本能得想保護媽媽,連帶著也被打。後來他大了,被打時開始回擊,江震漸漸不當著他的面打了。
那天在麥當勞是江震第一次來找他,找他要錢,因為上次江震找他要錢他沒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