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牛月紅的滿足和幸福並沒有延續太長的時間。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進步,她內心深處的安全感很快就灰飛煙滅了。
1980年代,黑白電視機逐漸開始在城鄉普及。
有聲有圖的電視節目進入千家萬戶,新穎直觀的表現形式吸引了文化生活十分單調的尋常百姓,改變了人們依靠廣播、報紙獲取最新資訊和欣賞文藝節目的習慣。電視一夜之間成為最直接最主要最大眾化的新聞媒體。牛月紅曾經視為偉大事業並且引以自豪的廣播悄然退到了次要的地位,一時間倍受冷落。
牛月紅過上一段時間就會到趙書記家去一趟,幫著陳秀芳打掃衛生,擇菜洗米,改善一下生活,表現一下勤快,同時還可以借機看一會電視節目。
牛月紅著迷地盯著電視機裡中央電視臺的播音員,女的面容姣好,神采奕奕;男的濃眉大眼,瀟灑英俊,尤其是充滿陽剛之氣、帶著磁性嗓音的男播音員張宏民英俊瀟灑、卓爾不群,成為了牛月紅心中無限崇拜的偶像。
陳秀芳看著沉溺於電視節目的牛月紅,笑著說道:“老趙,你看小牛都快鑽進電視機裡了。”
牛月紅害羞地笑了起來。
趙書記倒是通情達理說道:“你這個老太婆懂什麼?人家那是在鑽研業務。”
陳秀芳和牛月紅相視一笑,繼續看著電視。
牛月紅回到宿舍躺下後卻怎麼也睡不著。面對氣勢磅礴的電視壓力,她又一次感受到人生的無常與無奈,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她經常在播音之後陷入到孤寂當中,自己如同是茫茫大漠中一粒無人所知、無人關注的沙粒。
牛月紅的內心有些洩氣了。
經過反複盤算、權衡,牛月紅打算告別夕陽西下的廣播,投身到擁有巨大影響力的電視中去。
當時,金山縣還沒有建立電視臺。人們能看到的是地區電視臺轉播的中央電視臺和河西省電視臺的節目。
牛月紅思忖道,按照目前的處境最好是去地區電視臺。可是自己在地區沒有一個熟人,怎樣才能調進地區電視臺呢?如果去到河西電視臺,自己連河西電視臺的大門朝哪個方向開都不知道,遑論調進去呢?
牛月紅苦思冥想,最後還是想到了自己最信任的“三個火槍手”。
牛新國部隊已經轉業分配到了省紀檢委工作。男朋友趙青松和牛新國同年一起轉業,分配到了省公安廳工作。牛新疆也已經大學畢業,分配到省教委工作。
牛月紅認定這三個人是自己人生的“三個火槍手”。找他們幫忙,說不準會有奇跡發生呢。
牛月紅只是自己的心中暗暗地打定了主意,沒有告訴單位的任何人,也沒有告訴未來的公公婆婆。
她瞅了一個週末下午機關人少的機會,帶著滿心的渴望,悄悄地溜進了樓道頂頭的縣委電話總機室。
話務員小袁正在偷空織毛衣,看到牛月紅突然到來吃了一驚,趕緊把毛線塞進了抽屜。她平時和牛月紅只是見面的時候點頭打個招呼,沒有更多的交往。
牛月紅的意外到來,整得小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牛月紅微笑著坐在小袁的身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嶄新的綠色絲巾。這條絲巾是陳秀芳到上海出差時買的,作為禮物送給了兒子的物件牛月紅。牛月紅一直都沒有捨得戴過。
牛月紅仔細地把絲巾開啟疊好,不等小袁反應就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小袁被牛月紅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不知所措。她打心眼裡喜歡這條漂亮的絲巾,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因為做了什麼好事得到牛月紅的這份獎賞。
牛月紅真誠地對小袁說道:“小袁,我特意讓小趙他媽在上海給你買的。看,你面板白嫩,配上綠色絲巾,顯得你更有魅力了。”
還沒有等到愣神的小袁說話,牛月紅一下變得扭捏起來,幽怨地說道:“我好長時間沒有收到小趙的來信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生病了?我想問問他們單位……”
小袁是個善解人意的人,聽牛月紅這麼一說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便機靈地接上牛月紅的話茬:“你有他單位的電話號碼嗎?哦,那好,你就在我這裡給他打個電話吧。我去趟衛生間。你從裡面把門反鎖上。我敲五下,你再開門。如果不是五下,你千萬不要開門噢。”
“太好了!” 牛月紅欣喜地跳了起來。
牛月紅送走了小袁,仔細地將門反鎖上,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三個火槍手”的單位電話。
三個人的回答幾乎一模一樣:我剛參加工作時間不長,還不認識說話有分量的人。耐心等待機會吧。我們決對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金山縣的。
小袁的五下敲門聲響過之後,牛月紅頹然地開啟了門鎖,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算是與小袁告別。
她失望地回到廣播站,無精打采地坐在窗戶邊的椅子上,默默地望著窗外挺拔高大的白楊樹,一動不動地待了整整一個下午。
馮站長偷偷地觀察著牛月紅,沒有去打擾她。老馮心裡清楚,這個丫頭的心眼比剛來的時候又多了許多,而且心裡有自己的主意,一般人是搞不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