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璟眼睫顫動了好幾下,半晌,點了點頭。
姜沛的動作向來無聲且迅速,一開門,六目相對,尷尬的不行,一個是多次上過央視新聞的公司總裁,一個是常年開展講座的特級教師,此刻居然毫無形象的扒牆角偷聽。
好在姜沛只是笑了笑,說,“叔叔阿姨小心點。”就走了。
連許懷楊那種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進門後對許璟訕訕道,“兒子,不是你看到的那回事,我和你媽剛要進來呢。”
許璟並不在意,而是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慢慢的敲下了一句話。
“我想出去走走。”
夫妻倆愣了幾秒,緊接喜極而泣,異口同聲道,“好!”
聽著病房內傳來的笑聲,正要離開的姜沛回頭,扯了下嘴角,然而眼神一片黯淡。
那天三人自駕,一路向南。
車窗外的樹影流動著,綠葉被風吹的搖晃,陽光破碎,裹挾著熱浪的風撲面而來,帶著鮮活蓬勃的夏天氣息將許璟緊緊的圍住,耳邊是舒緩的輕音樂,許璟伸出手,感受著風熱烈的親吻他的手背,看著群鳥朝遠方飛行,肆意的、灑脫的,自由的,所有美好的畫面在他身邊倒退,唯有留下的感覺是真實而生動的。
許璟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他允許所有風景,所有因果,從他的生命中流過。
許懷楊的車在盤旋的公路中翻過一座座連綿巍峨的山,風掠過荒地,掠過密林,掠過整個夏天,那些過去的也不會再回來。
所有眼淚,所有莽撞,所有以愛為名的遺憾都成了過往。
他也終將釋懷。
翻過青春中最濃重的那一頁。
晚上回去的時候,許璟開啟了書櫃最裡面那個似乎已經塵封很久的箱子,又拆開了一個極其精美的禮物袋。
他將那個嶄新的賽車模型放在手心,小心翼翼的觸控著,感受它獨一無二的構造和紋理,而在起身的瞬間,袋子裡又掉出一張卡片。
他拿起來一看,上面僅僅只有一句話。
“生日快樂,同桌。”
他認得這個字跡。
他永遠也不會忘。
許璟笑著流下了眼淚。
他把賽車放進了本該屬於它的櫃子,和那張卡片,還有一封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情書。
整整十一年,他終於填補上了這個地方的空缺。
恰如一場夏日的電影落幕,而他,也該向前走了。
從密密麻麻的文字裡面抬頭,在枯燥的英語聽力中被催眠,又沉睡在題目比答案還長的函式題中,教室後面的成績單更新了一次又一次,耳機裡的鋼琴曲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日影悄移,蟬鳴終至尾聲。
許璟也成為了千萬個被寄予厚望的高三生中的一員。
他還是習慣一個人穿過奔跑吵鬧的走廊,還是跟一張空桌子坐在教室最後排的角落,但他會在陽光中抬頭,看著窗外流雲浮動,然後在本子上寫下寥寥幾筆,他也不再經過那條黑暗的小巷,不會在深夜關燈。
雖然有時候聽到那個名字還是會走神,可他停留片刻,還是會向前走。
他跌跌撞撞,始終在向前走。
一晃到了冬天,臨禾市又下起了雪,而那天是沈彥手術失敗的第325天。
美國頂級醫院的行政病房內。
房間昏暗無光,只有偶爾傳來醫療裝置的聲響,與窗外飄進的微風聲交織在一起。病床上靜靜的躺著一個少年,在長時間病痛的折磨下,他的臉龐變得消瘦而蒼白,但從那立體分明的輪廓和完美的五官也能看出其之前樣貌的出色。
當年沈臨之帶沈彥出國,安排了最好的心外專家團隊為沈彥治療,然而沈彥的心衰已經到了中晚期,醫生說除了置換心髒再無辦法,沈臨之動用所有人脈,當天就找來了合適的心源,但在心髒移植的過程中,這場手術卻再次發生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