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交易麼?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有的東西你都清楚,不用問這種廢話。”
明明是請他辦事,聽起來卻更像是一種命令,但沈臨之依然沒有生氣,慢條斯理的提了要求,“那陪爸爸一起過個年吧。”
話落,沈彥眼底明顯閃過幾分陰狠,沈臨之和鐘憶秋的感情剛破裂的時候,他也曾請求過眼前這個人,希望他能跟自己回家過年,然而那時候的沈臨之卻未曾看他一眼,轉身跟另一個女人上了車。
時隔多年,居然也輪到他對自己說這樣的話,真是因果報應。
沈彥冷笑了一聲。
沈臨之也從沈彥的表情中看出他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知道再圍繞這個話題說下去結局必然是不歡而散,於是退而求其次道,“那陪我一起吃個飯吧。”
鐘憶秋在世時他們家也曾其樂融融,那個時候沈臨之再忙也會回家吃飯,而每每回家,他都會給鐘憶秋帶一束花,給他買新的玩具,無論是丈夫還是父親,那時候的沈臨之做的都很完美,以至於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讓沈彥幾度懷疑曾經的一切是否只是他的幻想,而現實生活中這個虛偽可恨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沈臨之。
沈彥最終沒有拒絕,閉上眼睛靠著後座,看起來不願開口多講一個字,他眉眼凝重,渾身都透露著年齡不符的疲倦和深沉,沈臨之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眼,也沒再說話,只是伸手把暖氣調的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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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銳的死雖然蹊蹺,但警方看著家中年邁的老人以及沉默的顧芊芊,加上又沒查出什麼關鍵性的線索,最後判斷他是因醉酒導致的意外死亡。
顧銳是家裡的獨子,所以沒有任何兄弟姐妹替他操辦喪事,加上他常年好吃懶做,賭博嫖.娼,年過半百身上也沒攢下一點積蓄,最終屍體選擇了火化。
申請喪葬補貼金,聯系殯儀館,所有事都是顧芊芊親力親為,鄰居問起來的時候,她還是那樣冷靜,彷彿死的不是她的父親,而是一個陌生人。
那天她看著顧銳完整的進入火化爐,最後出來的時候已然成為骨灰被裝進了盒子。那一刻,她竟然感到從所未有的輕松,從此再也不會有人肆無忌憚的毆打她,再也不會有人拿那些骯髒下流的言語辱罵她,更不會再有人用奶奶作威脅,強迫她去跟別的男人做交易。
她解放了,不是麼。
顧銳的屍體一火化,顧芊芊轉身就聯絡了全市最好的醫院,把所有與手術相關的事情瞭解清楚後,已經是晚上了。
經過那條小巷時,顧芊芊也被梁戈帶偏,不知不覺的哼起了小歌,她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她想第一時間就回去告訴奶奶,她們這次很幸運,這場手術的主治醫師是市裡最頂級的專家,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她的奶奶一定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顧芊芊推開了房門,語調歡快的喊道,“奶奶,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小米糕。”
然而房間一片漆黑,顧芊芊以為老人家是為了省電,於是邊開燈邊玩笑道,“奶奶,你是想和我玩盲人摸象麼?”
然而就在燈亮起的瞬間,顧芊芊站在原地,手中的袋子突然滑落,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讓她感到陌生。
她看見老人家一動不動的躺在靠椅上,神色平靜,像是睡著了。
但顯然這只是她的奢望。
思緒渙散,顧芊芊無法接受腦海中那個想法,身體沉墮的像是灌滿了鉛,她一點一點的挪了過去,在碰上老人家垂在靠椅旁那隻冰冷的手時,顧芊芊整個人跌坐在地,臉色煞白。
她嘴唇顫抖,似哭似笑的搖著頭,“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奶奶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你以前最喜歡跟我開玩笑了,我知道這次也是,你快醒過來吧,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屋外樹枝被厚重的雪壓斷的聲音。
顧芊芊情緒漸漸激動,她抓著老人的手不放,摸著那節瘦骨嶙峋的手腕,眼淚一顆顆的滑落,砸在冷硬的水泥地板上,她再也忍不住的嘶吼道,“我說過讓你等等我的,我把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你為什麼不等我,奶奶,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都丟下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梁戈沖進房間的時候,撞見了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向來平靜的顧芊芊正跪在地上崩潰的揪扯著自己的頭發,目光渙散,滿臉絕望的大聲痛哭。
梁戈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的扼住,他走上前單膝著地,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顫抖不止,卻遲遲落不下。
而後顧芊芊抬起頭,她的眉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空洞,梁戈再也忍不住把面前的女孩抱進懷裡,在那樣絕望的哭泣聲中,語言實在太過蒼白無力。
“為什麼他們都要丟下我。”
“為什麼不能再等等我。”
“為什麼都走了。”
梁戈啞口無言,他抹不盡顧芊芊斷了線般的眼淚,只能任憑它們打濕自己的外套,然後一遍又一遍的承受著那些聲嘶力竭的質問。
顧芊芊無法自抑的大哭著,直到梁戈的輪廓在她眼裡漸漸模糊,直到輪廓瞬間與黑暗融為一體。
她想她真的失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