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刺恍然大悟,汗顏不已。他一心只想著如何查案子,為不良人立功名,卻忽視了這些弟兄們在北疆的辛苦和無奈。不良人是一個大的組織,畫塵離身為不良帥,精力有限,不可能照應到每個人,比如賽牡丹。
但畫塵離從未因此給自己找理由懈怠,他時時刻刻想著不良人,想著不良人裡的每一個人。就像這次,他寧願不要功勞,暗中與趙都護交易保不良人平安。阿刺也看得出來,畫塵離對於賽牡丹孤守天寧鎮三年心存愧疚,盡管這事並非因他而起,他也想彌補。
這才是真正的領袖,一個願意讓所有人為他賣命,聽從他調遣的不良帥,一個以大局為重,做事更周到慎重的不良帥。
“屬下明白,現在就送去。”阿刺說。
畫塵離想了想,又說:“那些救下的奴隸,頸上都有烙印,只怕一輩子也不能去除。你與弟兄們商量一下,或者找人幫他們改成紋身,或者想辦法剜去變成別的傷口,總之,不要讓這樣恥辱的印跡跟隨他們一輩子。”
阿刺眼眶一熱,低頭說:“不良帥考慮得周到。”
“另外,今天讓弟兄們全部撤出冶鐵坊,已經是第四天了,一定會有破綻,不能讓弟兄們冒險。”畫塵離又想了一下,說:“還有,將奴隸交給趙都護時,派一隊人馬保護他們,萬一有難,人照搶不誤。”
“是!”
畫塵離滿意地點頭。阿刺和阿不是他的左膀右臂,阿刺相較於阿不更為謹慎小心,做事也有頭有尾有交待。阿不也不賴,只是偶爾會鬧些小性子,但他是性情中人,比阿刺更在人氣,招安別人的時候阿不遠勝於其它人。
這些奴隸從冶鐵坊救回來之後,便是阿不陪著他們吃喝玩樂,不到一天這些奴隸就倒戈相向,把知道的事全都倒出來。冶鐵坊有沒有其它重大問題,畫塵離不關心,他只需要做實了奴隸之事,在趙都護那裡有了交待就行。
“去吧。”畫塵離面有倦意,阿刺走後,他便躺下休息。
明天就是十一月,雪大有越下越厚的意思,畫塵離擔心大雪封路。他答應過連翹,案子完結之後便帶她去江南南宮家討要暖心丸,如果封了路,這就難辦了。
冶鐵坊之事,畫塵離本想再深查下去,可是時間緊迫,蘇旭安刺殺之事正好起了推動作用。現在再把奴隸交到趙都護那去,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畫塵離為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不知何時,有人推他。畫塵離慵懶睜眼,見是趙都護,也未起身,只是笑。“趙都護,請坐。”
“睡久了,身子麻了?”趙都護也不計較他的怠慢,自己撿了個圓凳坐下,取笑他:“年紀輕輕就病怏怏的,以後娶了媳婦就虛了。”
畫塵離緩了緩勁,等半邊身子不那麼痠麻了,才坐起身。他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喝了兩口,才說:“方才還在想,趙都護何時能來見上一面,想著想著就睡著了。趙都護果然還是老當益壯,雷厲風行,這天還未黑,就來了。”
趙都護哈哈大笑兩聲,他摩挲著腰上長劍,搖頭嘆道:“你還當真沒有尊老愛幼的意思!當年我在你爹麾下做副將,帶著你這小毛頭東徵西戰時,你對我可是崇拜至極。如今我老了,你就沒大沒小的取笑我,讓你爹知道了,肯定要拿鞭子抽你。”
“趙叔叔,你就別打趣我了!大禮我都送去了,趙叔叔還嫌不夠。”畫塵離突然改口,言語中仍不像是晚輩與長輩的交談,更像是同輩。
趙都護笑了。“這麼大的功勞你不自己拿著,幹什麼非要給我?”
“我不想這麼快回京城!”這些奴隸都是最好的證人,要扳倒塗家,一定要他們去殿前做證。押送他們也不是件難事,但畫塵離得回京城,他一想到後宮那些娘們,還有家裡催婚的親爹親娘就頭痛。所以,把功勞給趙都護,既是為了不良人也是為了自己。
趙都護不信。“別在我面前耍花槍,你是想要我保蘇縣令吧。”
畫塵離嘻嘻一笑,竟有些撒嬌的意思。
“你這小子心計最重,蘇旭安與你交情不夠,絕對抵不過這麼大的人情。我從塗府出來可是費了些心思的,不能久留,你快些說,否則以後要再見面就難了。”
“趙叔叔,北疆的不良人還要靠趙叔叔照應。”
趙都護挑挑眉梢,說:“嫌我照應得不好,我連你在我的地盤上安了多少人,多少據點都一無所知,你叫我怎麼照應。”趙都護又想起什麼,指著他又說:“前段時間你在雞鳴村鬧得雞飛狗跳,要不是我幫襯著,你還想如此清靜地走人?”
畫塵離才不會覺得愧疚,他摸摸下巴,也不多交待,只說:“有關不良人的機密塵離當真不能告訴趙叔叔,塵離不過就是想從趙叔叔這裡討個話,以後北疆的不良人若遇上急事,需要趙叔叔幫忙時,還請不要推託!”
趙都護是個爽快人。“你要不要把我的都護府也改成你的據點,省得讓我這老頭子跟著你的屬下東奔西跑的!你這孩子,自從回了京城之後,說話就不似從前爽快了!不就是讓我給你包圓嘛!放心吧,只要趙叔叔還有一口氣,絕對不會為難你的弟兄的。”
畫塵離一撩袍子,撲通一下跪在趙都護面前,咚咚咚三個響頭嗑得是貨真價實。趙都護也沒有扶他,坦然地受了他這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