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聲出乎意料的呼喚聲後,趙珊敏銳地覺察到何東如秀竹般傲然孤立的身軀微微一震,簡單的兩個字如同石子落進平靜無波的心湖般,激蕩起的漣漪一圈圈朝外擴散。
如若不是她早已對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瞭若指掌,單看他外表,亦無法得知他內心的震動。
來人表情甚是激動,和何東如出一轍的鳳眼投射出熱切的光,上下打量著何東,嘴唇抖動了許久,終於擠出一句話:“我終於見到你……”
何東周遭的空氣變得更冷,他皺起兩條濃黑的長眉,盯著來人不語。
許是已經說出此行前來最想說的話語,來人的神情逐漸平靜,保持在一種很微妙的情緒中,不過於熱絡,也絲毫看不出怠慢,流露出來的情緒恰到好處。
他將披風解下,遞給一旁隨行的閹人,笑眯眯地看著何東,毫不怪罪他的冷淡,“我是你大哥,你我乃同胎兄弟。”
昨日來過的閹人,不待何東開口,自行將來人扶到圈椅上,屏氣凝神地垂手立在他椅後,不再言語。
來人瞧著背對他而立的何東,慢悠悠地對他講述起一段塵封已久的皇族秘辛。
顯明王朝開國皇帝在建國時,不知為何定過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凡皇族嫡系産下雙生子,若同為男子,須殺死後出生的嬰孩。
何東,便是顯明王朝建國三百多年來,第一位被這不成文規矩抹殺掉,註定不該出生的孩兒。
屋內的空氣好似急速下降到零度,屋內雖然站立著四人,四周燃著碩大的火濁,卻依舊揮散不去這股刺骨的冷意。
趙珊忍不住打了個冷噤,往何東身旁靠得更近。
“什麼狗屁規定……”她嘟囔著小聲罵了一句,不管身後那人的目光,用力握住他手。
任誰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明確告知出生是個錯誤,被父母親手抹殺,不當場黑化才怪。
何東的手指冷得如同冰淩,他抬起眼睛,瞧向趙珊,目光裡全是倉惶的迷茫。
趙珊雙手包裹住他手,將溫度毫不吝嗇地傳遞給他,對著一臉好奇瞧著他的來人冷聲道:“不知閣下前來,還有什麼事?”
這話便是要送客。
哪怕面前這人是天皇老子,只要讓何東不快,她亦不怕直接對上。
“這位可是……弟妹?”來人裝作沒有聽出她話裡的冷漠,厚著臉皮跟她套近乎,“老天開眼!”邊說著起身就要跪下,看似像要給趙珊磕頭作揖般。
立在他身後的閹人大叫一聲,趕緊扶住他,哀道:“陛下萬萬不可!您乃真龍天子萬金之軀,只能跪天跪地跪祖宗,怎可……”邊說著斜眼朝趙珊看來,滿眼不贊同。
趙珊被眼前這出不按常理的一眼弄得莫名其妙,又不是她讓男人跪下,旁邊那閹人怎麼一副想要把她拖出去亂刀砍死的表情。
這男人,貴為九五之尊,竟然對一個女子下跪,不知他真是尋到至親太過激動以至於無法自已,還是腦殼有問題。
就算是在她的前世,男女已經平等,也不見人動不動就下跪,更何況這可是古代,將女人當附屬品和物件的男權社會。
她看著和何東一模一樣面孔的男人,頗為微妙。
如果真是做戲……
她冷笑一聲,眼前滿臉忠厚老實的面孔突然顯得虛偽起來。
“小弟,”俞匡正依舊用普通百姓家兄弟間的稱呼,喚著始終不曾回頭的何東,“我知道你恨,但爹孃已經去世,你是這世間我唯一的血緣親人,我剛從皇叔那裡探查到你的下落,便立即趕來。”
因著方才他的舉動讓趙珊看不順眼,連帶他說的一切,她都帶著審視的目光,“你是如何得知我需要玉龍雪?”
“我親政後,無意間發覺一本秘史,經多方查證,得知當時我的同胞兄弟並未被處死,而被人用嬰孩換下,流落到民間。自那時起,我從未放棄過對他的找尋——”
“皇叔還政於我之後,依照祖宗章法,府外設有禁軍。前幾日皇叔府中忽有異動,探子前去查探,發現有人在煉制禁方。當日探子潛入黑風,發現有人和我相像,前來回報,我這才得知,原來秘史所說果然為真——”
“方才一見,血緣間的親密,哪怕隔離過千山萬水,二十年不見,依舊能夠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