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說一句話,激動過後,潮水一樣的疲憊,向我們湧來。
那是一段長時間的大腦空白,我並沒有睡著,但那種疲倦是我從來沒有經歷的。在我的地質勘探生涯中,經歷過很多次幾天幾夜不睡覺的情況,但身體的疲勞可以自己調節,我們都是抗日戰爭開始不久後出生的人,我們的童年已經經歷過很多難以想象的艱苦勞動,所以身體的勞累我們並不在意,這種精神的疲倦,卻是最難以忍受的。
不過,這樣一段長時間的冷靜與休息,卻確實使我們的心境,慢慢地平緩了下來。
也不知道確切是過了多久,我想大概是冷汗收縮帶來的寒冷讓我清醒了起來。又或許是饑餓。
我深吸了一口氣,關掉了手裡的手電,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開始想自己多久沒有吃東西了,又已經在這封閉的鐵艙內,待了多長時間?
沒有天黑天亮,這裡的一切混亂不堪,我沒有手錶,那個年代,手錶屬於家用電器,連打火機都限量供應,更何況手錶。
隨著各種感覺回歸,我開始思索,幾乎是強迫般,整件事情開始在我大腦裡回放,想阻止都沒有辦法。
後來我對老貓說,在這整件事情中,那個時候的考慮,我認為才是真正的考慮。可以說當時我考慮問題的方式,開始是真正開竅了,我一直認為我之後能在業內有現在這些小成,這一次的經歷是起了催化作用的。
這裡要插一段說明,在我們那個年代,也許很多人都無法理解,其實很多像我們這樣的人,都特別的單純,考慮問題的方式非常的直接,這也和當時只能接觸到非常有限的資訊有關。你可以讓你們的父母回憶一下當時的電影、樣板戲,都是非常簡單的情節,好人壞人看長相就能分清楚。所以,當時的我們幾乎從來沒考慮過太複雜的問題。這也是十年浩劫為什麼破壞力如此驚人的原因。
我一開始,大腦裡全是那兩個人消失時的景象,滿是晃動的手電光,我頭暈目眩強迫自己不去想,而轉向對這整件事情的思考。
這肯定是一個不一般的氣閉艙,或者說,肯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古怪。在這一千二百米深的地底深處,幾十年前廢棄的日本人殘留設施的古怪氣閉艙裡,有兩個大活人,在絕對不可能消失的情況下,突然不見了,我假設這個命題存在,那麼在我們注意力渙散的那幾分鐘裡,我們的身後,在我們沒有注視著他們的情況下,這個氣閉艙裡,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我們所不知道的。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呢?
我苦苦地回憶,當時哪怕是一點讓我感覺不對的地方。
第一次袁喜樂的消失,是在一片黑暗當中,我們的注意力全在找手電上,沒去聽四周的任何聲音,可以說當時袁喜樂可以利用那些時間做任何事情。
第二次陳落戶消失是在半黑暗當中,我們的注意力全在通風管道口,我們的身後同樣是一個完全的視覺死角。
可以說,他們失蹤的時機,實在是太完美了,都是在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到一個地方之後發生的。
我嘆了口氣,心裡有了一個自然而然的荒唐念頭,難道在這個鐵艙裡,只要你一走神,四周就會有人消失嗎?
這實在是荒謬絕倫的事情。
不過,想到這裡,我突然渾身一寒,意識到我現在的這種狀態,不也是走神嗎?我猛地驚醒,忙抬頭去看四周,去找副班長和馬在海。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片黑暗,不知道何時,他們的兩支手電光點,竟然已經熄滅了,而我在發呆的過程中,竟然一點也沒有發覺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股莫名的恐慌頓時又湧了上來,我的喉嚨不由自主發出了呻吟聲。
我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道他們也不見了!
想到這一點,沒來由地,我在那一剎那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中,整個人都害怕得縮了起來,一口氣在我的胸膛出也出不來,下也下不去。我馬上勉強發出一下叫聲,自己都無法分辨在說什麼,只可以勉強稱呼為一聲聲音。
沒有任何的回應,在漆黑一片的空間裡,似乎真的只剩下了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