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之做了一個夢，自己生活在一個風景秀麗的農場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了一點地，養了一些雞鴨羊。
這個夢境很美好，很難想象這會是噩夢。
一日居士卻並不著急，因為他很清楚所謂的噩夢不僅僅是恐怖，更多的是絕望。如何讓人絕望？那就是展現美好的夢，然後一點點毀掉。
三個少女並不知道自己的夢境被入侵了，畢竟夢境很安全，並沒有殺傷力，只是會對精神產生一些刺激。她們感覺自己並不是在夢境之中，而是在現實裡，一夢居士的夢境非常逼真，少女們無法發現瑕疵。
林茹之在夢裡感覺很充實，很放鬆。沒有瓶頸，也沒有謎團，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好好生活就行了，什麼都不用操心。她是忍不住讚美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爽，林茹之很久沒有這麼愜意了，穿越之後，就一直壓力很大，一刻不停地壓迫自己前進。哪怕是穿越者也是血肉之軀，其實她也很希望可以歇歇。現在終於有閒暇的時間了，農場生活什麼都不用擔心，只要好好種地就有收穫，吃穿不愁。
就這樣一晃來到了冬天，這一天羊咩咩叫。林茹之來到羊圈，發現原來是母羊生小羊了。
這鬼天氣，剛出生的小羊凍得瑟瑟發抖，她立刻忙碌起來。三隻小羊，母羊根本來不及把它們舔乾淨，不得不讓外人幫忙。林茹之先抱來柴火，點火取暖，然後拿來陳舊的布匹幫母羊把小羊身上的羊水擦拭乾淨。
只有身體幹了，小羊才不用挨凍。手忙腳亂，突然降臨的小生命一出生就是毛茸茸的，潔白的絨毛比玩偶還要乾淨。只是小羊的大耳朵有點冷，冰冰涼的。林茹之把小羊裹起來，但小羊卻很不安分，正在掙扎著站起來。
食草動物的幼崽就是這麼成熟，剛生出來就要學會站立，不然很容易會被野獸捕獵。
咩咩……
母羊和小羊都在叫，這是生命的活力，林茹之看著三隻努力站立的小羊，雖然她只是幫了一點小忙，卻感覺心中非常充實，甚至想到以後自己一定不吃羊肉了。小羊這麼可愛，生命這麼頑強，她應該去吃豬肉、牛肉、雞肉、鴨肉、魚肉……
現在她這樣子確實是有點虛偽，就好像孟子和齊宣王的故事，齊宣王在祭祀的時候看到要殺牛，就覺得牛非常可憐，於是命令把牛換成羊，殺羊祭祀。
當時齊國百姓認為，齊宣王就是小氣，所以採用便宜的羊代替了昂貴的牛。可是齊宣王很冤枉，因為他真的是看牛可憐，可仔細一想羊也可憐啊。所以他自己都糊塗了，不明白自己這到底是什麼心理，為什麼同情牛而不同情羊。
孟子說這是因為齊宣王仁慈，看到了牛可憐就救了牛，如果他看到了羊可憐，肯定也會救羊的。所以這肯定不是吝嗇，而是慈愛，看不得別人受苦，看其生就不忍見其死。所以君子遠庖廚，因為聽到了動物臨死的哀鳴，就不忍心吃肉了。
顯然孟子認為肉還是應該吃的，只要躲遠一點就行了，這就是仁慈。有這樣的心理，就能治理好國家了。仁慈不是做聖母，而是要把這股善良轉移到百姓身上，而不是停留在動物身上。
林茹之現在看到初生的小羊如此頑強，在寒冬之中，不顧嚴寒也要站起來，感覺以後吃不了羊肉了，但這股感情只是侷限於眼前，還沒有擴大到天下。
三隻小羊體型都差不多，很快就已經步履蹣跚地走動了，靠近母羊。母羊也用嗅覺，不斷地識別著小羊，場面非常感人。
把羊圈四周給密封一下，找來夏天的被子攔在缺口，擋住寒風，免得小羊被凍死。
新生命才誕生，就要經受考驗了。林茹之現在就好像是一個農婦，認真地管理著農場，希望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然而等到第二天一早，她來到羊圈，卻發現三隻小羊已經倒斃了一隻。另外兩隻小羊活蹦亂跳，吃著羊奶，唯獨一隻已經死去。
看到這一幕，林茹之的心好像缺了一塊。顯然羊圈的溫度還行，並不是凍死的。她想到小羊應該是因為沒有吃到奶水，所以沒撐過第一晚。
母羊奶水不夠，就只能養兩隻小羊。林茹之想起自己在網路上看過類似的科普文章，如果母羊不能養活所有的小羊，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小羊之間的競爭了。能搶到羊奶的，就活下去，搶不到的就死去。
母羊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好像死去的小羊並不是自己的孩子。另外兩隻瘋狂吃奶的小羊也沒有什麼異常，也不在乎自己的兄弟姐妹已經因為吃不到奶而死。
一條生命從誕生到死亡，只有一日。
林茹之緩緩伸出手，從羊圈裡抱出已經冰冷的屍體，只感覺風景如畫的農場之下也是殘酷的優勝劣汰，是徹徹底底的適者生存。生命如此脆弱，剛剛出生就已經逝去，她的心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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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的色彩開始改變。
昨天她還在期待著三隻小羊快快長大，自己會準備更多的草料，想著如果繼續降溫，就把它們抱到屋子裡過夜。卻沒想到，可愛的羊羔只活了一天就死了。
自然是如此殘酷，什麼感情都是如此無力，生命更是不堪一擊。這一刻，光鮮亮麗的農場突然變得灰暗起來，面對生命的脆弱，面對母羊的無情，面對期許的破滅，一股絕望由靈魂深處襲來。
羊是如此，人何嘗不是如此？
林茹之想到自己參加過一個葬禮，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三十多歲就死了。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死者父母心如死灰的眼神，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絕望如此沉重。而導致這一切的則是一場疾病，同學生了胰腺癌，在生命的最後，疼得直打滾。
從小羊死去開始，夢境的色彩就急轉直下，一切都是那麼脆弱，一切都會消失。人的一生也不過是泡影，這些洶湧的負面情緒給人的精神製造了巨大的負擔。
林茹之自己也是渾渾噩噩，胡思亂想，抱著小羊的手就好像要被吞噬了一樣。
陸小雪和白吟霜就更不用說了，她們和林茹之一樣，也對剛出生的生命充滿了希望，但希望越大，打擊越大。她們更難以面對死亡，夢境一下就變成了牢籠，牢牢地將她們鎖在絕望之中。
“感受這份絕望吧。”一日居士的夢境之所以如此真實，就是因為這是他兒時的噩夢。他就經歷過小羊之死，最後他意識到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什麼母親、什麼兄弟都不過是虛假的，想活下去就要比任何人更狠辣，否則就會死。
“如果沒有我這份覺悟，你們都會被夢境控制，然後告訴我一切。”他不著急，等三人的精神徹底崩潰，到時候問什麼她們都會老實交代的，到時候就能知道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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