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芸轉頭看了他一眼,這張臉有五分像父親,還有五分不知像了誰,竟出落得如此眉目清俊。母親不過是一個庶女,眼界有限,又不得父親歡心。若不是她自小察言觀色,善於討好父親和兩位兄長,在李家的日子也斷然不會好過。
至於這個弟弟,自小就不是母親帶大的,自然哪裡都不像她。幼年時曾顯露的那幾分天資,如曇花一現,非但沒帶給她任何榮耀和利益,反而還為她招來禍端。
那年他落水後,身體和智力都受到影響,不受父親待見。而她因照顧不周,被父親打了一巴掌,從此不被父親所喜,還險些嫁給了庸碌之輩。
所以她不喜歡這個無用的,甚至還連累了她的弟弟。哪怕她發現自己對李曄的態度,似乎會影響到廣陵王對她的態度,她也沒辦法真心喜歡李曄。
李慕芸叫婢女拿來幾匹貢錦,塞到李曄的懷裡:“我要回去照顧廣陵王,就不送你了。這是給驪珠郡主的見面禮。”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這貢錦繡花繁複豔麗,布料柔軟,的確是難得的好物。只可惜挑選者沒有花什麼心思,竟挑了些暗色和素色的,適合老婦的布料。
李曄從廣陵王府出來,雲松連忙跳下車轅,從他手中接過一應物件。藥方和藥材尚能理解,這幾匹布……莫非是廣陵王妃送給夫人的?李曄咳嗽兩聲,說道:“隨我去東市一趟。”
“郎君,天冷……”雲松企圖勸一勸,李曄卻堅決道:“不會耽擱太久,隨我去便是。”
昨夜的青廬是行禮所用,今日嘉柔住進了正式的院子,在後院的西南角。院子早就已經收拾妥當,青石路上沒有一點灰塵,屋中的陳設也是嶄新的。嘉柔還看到很多自己平日使用的東西,卻沒看到幾樣李曄的東西。
玉壺似是知道她所想,解釋道:“郎君的東西大都還在別業,正陸續搬回來。不過他好像最多的也就是書了。”說著,還朝東邊指了指。
嘉柔走到東邊的隔間裡,這裡靠牆放著好幾個架子,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書卷,靠牆還放著一個黑漆矮櫃,上面擺著幾樣形態精美的瓷器。嘉柔從架上隨手拿了一卷書,一條書標從裡面垂落,她翻過來看,忍不住贊了聲:“好字。”
都說字如其人,這樣鳶飄風泊的美感,一看就是出自李曄之手。
玉壺聽到聲音,跑到嘉柔身邊,湊過去看了看,笑道:“郎君可是新科進士呢,而且一舉中第,想必學問自然是不差的。郡主以後想聊話本也好,想說史也好,都有伴了。”
嘉柔看了她一眼,她連忙抿了嘴,繼續去打掃屋子了。
晚些時候,等玉壺她們收拾好了,嘉柔從自己的陪嫁裡,挑出一個白瓷的蘭花紋筆洗,包好了讓玉壺親自送到王慧蘭的住處。她閑下來也是無事,就從李曄的書架上取了一本書看。他看的書很雜,高深論著和通俗話本都有。
她選了一卷話本,開啟來看,倒也津津有味。但卷軸到中間的時候,露出一截絲絹的角,她好奇地抽出來,待看到上面所畫為何物以後,她驚得立刻鬆了手。那絲絹便飄飄然地落於地上。
她怔怔地看了兩眼。花園的假山前,一女子衣襟敞開,被男子壓在身下,兩人交合之處看得一清二楚,連神態都極富感染力,彷彿身臨其境。她腦中嗡嗡作響,這人平日看著十分正經,在書中藏著這個東西做什麼?
平複了一下氣息,她剛想俯身去撿,就聽到外面的人說:“郎君回來了!”
李曄進到屋中,看到嘉柔揹著手站著,神色緊張。他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嘉柔搖了搖頭,手裡緊緊攥著那絲絹,心裡懊惱,要是不動他的書就好了。
李曄朝她身後看了一眼,嘉柔身體都繃直了。他知道她藏著東西,也不戳穿她,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我去了廣陵王府,見到阿姐。她讓我拿東西給你,你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嘉柔不得不走過去,探頭看到李曄開啟包裹,裡面是一套胡服,領子和衣襟上是最時興的織金團花紋。所有的衣裳裡,她最喜歡胡服,輕便簡潔。只是李曄的阿姐如何會知道她的喜好和尺寸?
她剛想問,李曄已經握著她的手,將她手裡的東西拿出來看。
嘉柔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能閉了閉眼睛,面紅耳赤地站在原地。
李曄看清手裡的東西,呼吸一滯,三兩下揉在手中:“你……從哪裡弄來的?”
“還不是從你書裡找到的!”嘉柔伸手指著書案,“我拿了你書架上的話本想打發時間,誰知道這個東西藏在裡面。我要收起來,你卻回來了,沒來得及放回去。我……不是故意看見的。”
兩個人都尷尬,沉默了片刻。
李曄看到她的小臉紅透,嘴巴微微撅起,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態,帶著嬌憨,又有幾分天真,模樣楚楚動人。他呼吸一重,冷靜自持幾乎全都崩塌,有種想要抱她入懷的沖動。
那絲絹上的內容,他之前看過無數次,全然無感。可是此刻,他腦海中,竟鬼使神差地將畫中的女子換成了她的臉。想到那幅畫面,便血脈賁張,心狂跳不止。
“嘉柔。”他忽然叫道,幾步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