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忽然抱起洛神,將她放坐到馬鞍之上,自己跟著躍上馬背,將她身子輕輕攏入懷中,低低地喝了一聲,烏騅便揚蹄,朝著前方,輕快平穩地前行而去,很快轉過一道河灣,將那些注視著的目光,擋在了身後的那片崗丘之後。
洛神扭身,雙臂緊緊地摟住了身後的男子,仰起一張淚痕交錯的面龐,雙眸含淚地凝視著他,口中含含糊糊地喚他一聲郎君,聲音猶帶著一縷嬌軟的殘餘泣音。
她柔軟的胳膊和身子貼過來的那一刻,李穆感到自己整個人為之哆嗦了一下。
體膚之下,血管之中,熟悉的,令他渾身汗毛亦為之倏然豎立的一種激蕩之感,瞬間自他身體的最深之處,如睡獅般被喚醒了。
這個夏末的黃昏,空氣裡流淌著充盈了淡淡水腥味道的風,暖洋洋的,和散自她發膚的幽香混在了一起,一寸寸地滲透進了他體膚的每一個毛孔之中。
李穆感到自己心跳如雷,渾身炙燥。
他渴望親吻她,碰觸她。因他是如此地思念,念著她的一切。
再無任何顧忌,他放開了坐騎的韁繩,任它行在河畔。一雙鐵臂將她整個人從馬鞍上輕巧地抱起,轉了個向,面朝著自己,熾熱的,飽含了相思折磨和重逢甜蜜的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
洛神閉著眼睛,睫毛微微顫抖,被他灼熱的吻奪走呼吸,忘卻了一切。
四周靜悄悄的,洛水無聲無息地在腳下蜿蜒流淌,看不到頭,看不到尾。晚霞滿天,落日靜靜地墜在長河彼端那片廣袤田野的盡頭之處。
烏騅彷彿被這遠處的長河落日給吸引了注意力,停下腳步,出神地凝視著,輕輕甩動馬尾。
李穆將洛神從馬鞍上抱了下來,解下外袍,鋪在河畔的一片草地之上,帶著她,面向夕陽,坐了下去。
他的臂膀,依舊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片刻不曾松開。
洛神的頭靠他的肩上,望著對面那輪快要沉下地平線的夕陽,低低地道:“郎君,你可知我名字的由來?”
李穆低頭望她。
“我阿耶曾夢回洛水,倘佯河畔,狂喜放歌,醒來倍加惆悵,便替我取名洛神,以為寄託之意。”
“我從小便想,倘若有朝一日,能叫我親眼看一看令我阿耶為之魂牽夢縈的洛水,到底是何等之水,那該多好……”
她仰面,和李穆對望這,慢慢地道:“那日,我從義成趕往長安的路上,不慎落水,想起了一些我從前忘得一幹二淨的事……”
“我想了起來,我好似活了兩輩子。在我的第一世,我的這個願望,直到最後投江而死,也未曾實現。”
“何其幸運,我還有這一輩子。因為郎君你,就在今日,終於叫我得償所願。”
她頓了一頓,凝視著李穆那雙自眸底深處慢慢溢湧著光芒的深沉眼眸。
“郎君,這一輩子,你為何定要娶我,以至於如此委屈了你自己?”
她一字一字地問。
“從前是我親手葬送了你的一切。這一輩子,我知你帶著仇恨記憶而來。可是為何,你未曾向我,向我的堂姐,向這個朝廷,所有曾加害於你的施加複仇?”
“倘若你想,你本可以輕而易舉。”
李穆久久地凝視著她,雙眼一眨不眨。
落日忽地收了它屬於白天的最後的一片紅光,倏然沉墜,隱沒在了地平線下。
光線突然暗淡了下去。李穆的眸光亦隨之轉暗,他猛地將她攬入了懷中,緊緊地抱著,一動不動。
“阿彌,我真的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良久,她聽到他在自己的耳畔啞聲說道。
“當初我之所以強行娶你為妻,並非全然出於對你的愛護。我對你,實亦有怨恨……”
“可是你終究還是對我更好。”
洛神的唇角上翹,終於露出了微笑。
她微微歪著腦袋,打量著他。
在懷中人那雙美麗的明亮雙眸的注視之下,李穆終於不再躲閃了。
他說:“阿彌,倘若你記得前塵舊事,你當知道,那時我就捨不得殺你複仇,何況是這一輩子?”
“你便如同你的名,高貴,美麗,善良,又不乏勇氣。你如此的好,我越是和你多相處一分,便情不自禁多喜愛你一分。你什麼都不知曉,我不忍因我複仇,令你陷入左右為難的的痛苦之中。我做的一切,是為了配得上你,希望徹底地叫你能愛上我,離不開我,便如同我喜愛你,離不開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