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寫得很長,有好幾頁紙,她依然捨不得一下看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但是漸漸地,洛神唇邊的笑容,有點凝住了。
陸柬之成功突圍,繼而得以南歸的訊息傳到他那裡後,他便停了對虎牢城的進攻,隨即撤軍,回到了潼關之西。
這個訊息,洛神早先已經知道了的。
她本以為,等他安頓好長安那邊的軍務,他便能回來接她了。或者至少,派人來將她接去他的身邊。
但是看起來,這個希望,至少現在,顯然是不可能了。
李穆對她說,潼關之西的中原,如今還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取長安後,他的首要之事,便是滅掉隴西的鮮卑勢力。
他對她極是思念,原本回兵長安之後,打算按照原本計劃回來一趟。但是隴西局面再起變化。
鮮卑的吐谷渾部此前一直在和繼位為帝的谷會長在爭奪秦城。上個月,吐谷渾部攻下了秦城,西金才滅,吐谷渾人又建國稱帝,趁他東進潼關的機會,頻頻襲擾長安。他決定就勢反擊,打掉這股佔據了隴西多年的鮮卑勢力,拿下隴西,以徹底穩固長安。所以他暫時無法回來,也不方便將她接到戰事頻頻的長安。
他臨走之前,曾答應一完事就回來接他的。如今卻食言了。
信末,他語氣很是小心,再三地向她賠罪,又叮囑她安心等自己的訊息,說,等他滅了鮮卑勢力,拿下隴西,把長安局面徹底穩定之後,一定來將她接走。
洛神反複地看了好幾遍,慢慢地放下信,抬起頭,見母親望著自己,壓下心裡湧出的失望,立刻露出笑容:“阿孃,郎君戰事忙碌,回不來,我也不方便去他那裡添亂。正好留在家裡陪你,等你生産。”
她想了下:“阿家那裡,我也久未盡孝。過幾日便是你的誕賀之日,等我陪你過完了,我也去京口住些日子吧。”
蕭永嘉方才已經從高嶠口中得知這訊息了。少年夫妻,最是濃情蜜意之時,本擔心女兒愁煩,見她如此發話,也就放心了,和女兒又敘了幾句,起身回房時,提醒她若要回信,便盡快寫,明日正好和高嶠的信一道送出去。
洛神應好,等母親一走,回來立刻坐在案後,挽起衣袖,親手鋪紙洗硯。
瓊樹等侍女知她是要給李郎君寫回信了,在一旁摒息斂氣地等著,不敢發出大聲,免得擾了她。等了半晌,見她提起筆,卻一個字也沒落下,出神了良久,竟放下了筆,轉身走出房門,去往庭院,一時不解,於是全都跟了出去。
她摘了朵錦葵,又尋到一處花草繁茂的院落裡,採了枝紫紅色的香花椒,回來,在書架上抽了一冊書,夾壓其中,放進封裡,一字未寫,便成信了。
侍女們不禁迷惑,面面相覷。
瓊樹忍不住問:“小娘子,此為何意?”
洛神將口封住,笑而不語。
想他行軍打仗,未免枯燥。若偶也和她一樣,深夜不眠,帳中坐起,燈下翻翻自己寄他的這卷書籍,未嘗也不是個打發漫漫長夜的好法子。
……
數日後,便是蕭永嘉的生辰之日。
隨著陸柬之舉家離京,陸氏從此徹底退出朝廷。新安王又上書彈劾許泌,措辭嚴厲,朝臣議論,也無不指責。
此次北伐,損失慘重,不止朝廷,民間亦議論不停,早不是一家一姓之事。許泌自知無法再安於朝廷,便以歸鄉養病為藉口,請辭司徒一職,離開建康,暫時回往宣城的苑陵老家。依附於許陸兩家的一些朝廷官員和門生故舊,難免也各有波及,或貶或去。
從前士族三姓大家,經此變故,最後只剩高氏,門庭獨顯。
早幾天前起,高家門檻,幾乎都要被那些前來遞送拜帖的各家人給踩斷了。
蕭永嘉並未大張。叫高七收下拜帖,一一回以謝函,賀禮卻一概不收。
到了今日,也不過是請了高氏宗族裡幾個平日關系親近些的女眷,還有那位去年過生日曾邀她去住了幾日的好友懷德縣主,大家一起過來,設了筵席,叫了班樂伎在旁舞樂助興,一道慶賀而已。
她因有孕,自己滴酒不沾,只和眾人言笑晏晏。一片歡聲笑語裡,只見一個僕婦笑著急匆匆地進來,說宮裡來了個口信,道高皇後也親自來了,要給長公主伯母道喜拜壽,此刻鳳駕就在路上,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