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遇到了一堵無形的牆,李穆猝然停了腳步。
他望著一臉淡漠的她,方才乍見她時心底湧出的狂喜和激動之情,慢慢地消退了。
“阿彌,你分明沒回建康,卻說回了!你氣我無妨,為何要如此騙我?你可知這幾日,到處尋你不著,以為你出了事,我是如何過來的?”
他的臉色凝重,語帶質問,嗓音發悶,聽起來幹澀又嘶啞。
洛神哼了一聲。
“我說什麼,你便信什麼嗎?”
“那晚上我分明向你解釋了琴譜的事,說我和陸柬之已過去了,嫁了你,便對你一心一意,你怎就不信了?”
李穆沉默了片刻,道:“那夜我也已對你說了,我信你!你還要我如何自證?”
“啪”!
洛神將手中那枚梳子重重扣在了鏡匣上,倏地站了起來。
“你胡說!你若真的信我,那晚上你拿回了琴譜,那麼大的事,你為何不當面問我?卻把氣悶在心裡,一味地拿我身子發洩?你分明是信了陸煥之的話!”
“那會兒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過後,我又屢次三番地問你,想你告訴我實情。你為何就是不說?你可知我那幾日心裡有多難過?若不是後來我自己去尋人,終於叫我得知那晚上發生的事,你究竟要瞞我到何時?”
她那一雙美麗的眼眸裡,映了跳動著的兩點燭火的光點,猶如點著了火星子,亮得異常。
“李穆,你說你信我,但你捫心自問,有你如此信人的嗎?”
“我寧可你回來,將琴譜丟在我的臉上!是我的錯,我不會認嗎?可你沒有!你分明心裡裝著陰私,面上卻在裝著大度罷了!怕是連你自己都覺自己大度吧?可我不稀罕你這好!”
她微微地喘著氣,胸脯隨她呼吸不停起伏。
“初嫁你時,我確實不願。但後來我為你做的事,你是瞎了還是聾了,難道你都沒有半點感知?我寫下這琴譜的那段日子,發生過什麼事,難道你都忘了?阿耶以你對朝廷存心不利為由,強行將我帶回建康,不許我再跟你了。那會兒倘若不是我心裡有你,我會不顧阿耶反對,自己去往義成尋你?”
“我知道,比起你對我的好,我為你做的,確實微不足道。但我真的認定你是我這輩子的郎君了,我想你也將我視為你的妻。”
“如今我才知道,你並沒有。當初是你強行娶了我的。你一邊自以為是地對我好,一邊卻總是在心裡抓著我和陸柬之從前的事不放!”
“李穆,你到底為何如此?你告訴我!我若是哪裡做得不好,我真的可以改……”
洛神眼眶發熱,鼻頭一酸,一顆眼淚從她的眼角悄悄滑落。
她飛快地偏過了臉,將淚珠隱在了燭火照不到的暗面裡。
窗上樹影搖曳,小樓裡陷入了靜默。
李穆望著朦朧燭火裡她只留給自己的半張側臉,眼底那片因了星夜兼路而熬出來的血絲,顏色愈發地紅了,連眼角之處,亦跟著,慢慢地泛出了些許紅痕。
洛神等了許久,未聽他開口發一句話,驀然偏回一張俏臉,盯著他雙目凹陷、一臉鬍渣、神色憔悴,卻始終沉默的樣子。
“你當你這幅樣子,擔心了我幾天,沒睡好覺,我就會心疼自責了?告訴你,我的心狠著呢!倘若不是不願阿家擔心,我會忍到現在?倘若不是不願阿耶阿孃知曉,我會給你留書叫你來此?倘若不是想著再給你個機會,我會在這裡等著你來?”
“你不信我,有事寧可悶在心裡也不和我說清楚。”
她冷笑。
“這回陸大兄的琴譜僥幸是無事了,下回,說不定再冒出來個張大兄,王大兄!一輩子長著呢,似我這麼蠢的人,也不敢保證,我就再不會犯錯,不會開罪你了。誰知到了下回,你又會是如何?與其這樣,我寧可一拍兩散,大家各自清淨!”
“這回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樣!實在氣不過,你走就是了!”
李穆腳步微微動了一動,卻又止住了。
她頓了一下。
“你還是不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