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綠娘,必是知道隱情,卻又有所顧忌。
“不瞞你說,那晚之事,我因心中不解,曾數次問於郎君。他卻一概以失手應我,避而不答。”
她說道。
綠娘清了清嗓,帶著笑,盡量若無其事般地接道:“李將軍乃大丈夫,對夫人想必更是愛惜萬分。那種不快的雜事,既已過去,想來他也不願再提,免得惹夫人無謂雜思。夫人又何必多想?況且,那晚確實並無別事。”
洛神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道:“姐姐,明日一早,我便要隨郎君離開建康。今夜我既尋你來到此處,便也不怕你笑,和你說實話了。”
“我不知姐姐是否曾心繫一人,以求偕老。當初我與李郎君結緣,姐姐若是長居城中,當也有所聽聞。和郎君能行至今日,外人不知,我自己卻知,一路波折,並不容易。”
“郎君將人重傷,險些惹上官司,在我面前,卻避而不談,我心知應是和我有關,偏他又不告我。明日便要走了,下回再來,不知何時,我心中帶著如此疑團,怎能心安?想來想去,或許只有姐姐這裡能幫我了,故今夜冒昧前來。”
“倘若換作別人,我若有求,此刻必以錢財動之。但姐姐卻不同。綠娘之名,我雖是前幾日才剛知曉的,能做出這般仗義之舉的女子,又豈是錢財所能輕易打動?故不敢侮你,只誠心開口相求,懇請姐姐能以同理之心,告我實情,解我心疑。”
綠娘臉上那做出的笑意漸漸消失,微微蹙眉,露出遲疑之色,似在沉吟,欲言又止。
洛神凝視著對面的她。
“關於那那夜之事,我猜姐姐或許是得到過吩咐,有為難之處。我亦知如此開口,如同強人所強。本不過也就是抱著一試之念而來。倘若姐姐實在不願幫我,我也不敢勉強。今夜多有叨擾,請姐姐見諒。”
洛神唇角露出一絲笑顏,向她微微欠身。
對面,無論換作任何別人,哪怕再如何的威逼,關於那夜之事,綠娘也是決計不會吐露半字。
但此刻,聽著這高氏女那滿含情感的柔婉之語在耳畔徐徐傾訴,感受到她分明極其盼望,卻又剋制有禮的舉動,觀她年紀,比自己小,但那彷彿由內及外,撲面而來的有禮有節的大家之風,卻將她徹底折服。
她的心底裡,甚至有那麼一點慶幸。幸好當時她的丈夫來得及是,阻止了那個陸家兒子。否則,也如那陸煥之所言,只要給錢,願意做這種事的人多的是,此刻,想必早已流言蜚語,滿城風雨了。
一想到面前這女子若受這般羞辱,她竟有些於心不忍。
綠娘不再猶豫,點了點頭,起身來到那架琴前,坐了下去,靜心回憶那日自己試奏過的一段曲調,雙手撫弦,奏了出來。
洛神望著綠娘舉動,起先有些茫然,不知她為何突然撫琴給自己聽。
直到那一聲曲調,被她十指從弦上撥動而出,她突然定住了。
這曲子,聽起來彷彿有些耳熟,似曾相識。
再幾調,她突然辨了出來。
這……
彷彿就是去年春,自己應陸脩容所求,作給當時臥病,人又遠在交州的陸柬之的那支琴曲!
沒有聽錯,她可以確定了。
但眼前這個名為綠孃的女伎,她怎麼可能會奏這支曲譜?
洛神震驚了。
綠娘撫完自己還記得住的那一段,停下手,起了身,回到洛神的面前,再次跪坐下去。
“夫人可覺這曲子耳熟?”綠娘問。
洛神如夢初醒,看向了她。
“你……從何得來這譜?”
話剛問出口,突然,腦海中如有一道靈光閃過,洛神猛地睜大了眼睛。
“難道便是陸煥之?”
她失聲道,一下站了起來。
綠娘點頭:“那夜我還不知他便是陸家兒子。當時他來,拿出琴譜,道是你去年三月寫給陸家長公子的,曲名鸞鳳鳴,叫我們四處廣為傳播,我不願,他惱羞而去,道尋別人替他做事。”
“李郎君便是那時來的,將人堵住,隨後關起門,動了手……”
綠娘回憶著當時情景,說著,見她彷彿站立不穩,忙起身去扶。
洛神定了定神,慢慢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