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大步而來。
一隻劍柄,猛地擊在了他的腦袋上。
伴著一道慘叫之聲。
人那堅硬的頭骨,在這劍柄之下,猶如一隻脆弱的蛋殼,瞬間應力而裂。
血從陸煥之的頭上汩汩而下,宛若溪流,瞬間染滿了他的整張臉。
他的人蜷成一團,四肢抽搐著,彷彿下一刻就要死過去了,唇卻還在微微地張翕著。
“你等著……等我大兄這回攻下了東都……阿彌還不知會如何高興……”
氣若遊絲般的最後一道聲音,也戛然而止了。
李穆掐住了他的脖頸,一手將他整個人高高舉起,懸空地釘在了身後的那堵牆上。
在他這只曾染過無數人血的鐵鉗般的指掌之下,陸煥之的脖頸,脆弱得猶如一根秋天行將腐爛的蘆葦,一折便斷。
血一團一團地從陸煥之的鼻孔和嘴角裡湧出。但那張分明布滿了痛楚的臉上,卻彷彿還殘留著方才糅雜著恨意和猶如報複得逞似的近乎暢快的詭異表情。
他被掐住喉,無法呼吸,翻著白眼,無力地在空中蹬著兩腿。
李穆看著在自己五指之下,徒然扭著身體,沒有半點反抗之力的陸煥之,視線最後定在他那張扭曲得幾乎已經認不出原本面目的臉上,看了片刻,凝聚於他眼底的仿似下一刻便要爆發而出的暴風驟雨、海嘯山洪,慢慢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在他的眸底,忽地掠過一縷蕭瑟。
緩緩地,他手背之上那原本縱橫暴布著的一片青筋,亦是平複了下去。
他突然松開了自己鉗住陸煥之喉嚨的那隻手,轉身而去,再沒有看他一眼。
陸煥之從牆上掉落在地,彷彿被抽去了脊樑,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協方才吩咐好了綠娘,命手下將樓裡的人全部驅走,閉了大門,自己便守在這門外。
雖隔著門,他也能想象裡頭正在發生著什麼。
起先還能聽到陸煥之傳出的話語之聲和慘叫之聲。漸漸地,裡頭安靜了下來,也聽不到他發出的任何動靜了,不禁起了擔心。
萬一李穆一時情緒失控,若真將他給弄死了,畢竟此處是建康,又是個大活人,且還是陸家的,恐怕會有一場官司。正要推門進去阻止,卻見門自己先開了,李穆出現在了面前。
他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麼好,但還算是平靜。
李協又瞥了眼地上的陸煥之,見他滿頭血汙,面目可怖,一動不動,匆忙走了過去,伸手探了探鼻息,發覺還活著,只是昏死了過去,鬆了口氣,笑著走了回來,壓低聲道:“李將軍放心去吧,我會替你再盯著這小崽子的。幹出這樣的事,他自己必也不敢在陸光跟前全部認下。陸家若是找你的事,方才我也吩咐好了那女子,就說是他來此鬧事在先,險些逼出人命,刺史恰好路過,路見不平,出手教訓了一下而已。”
李穆道:“多謝兄弟。回頭我做東,請眾位兄弟吃酒。”
李協唉了一聲,急忙擺手:“李將軍怎說這話?當初若不是李將軍,莫說有我和那幫子兄弟今日,指不定連命都已經沒了。我等兄弟,對李將軍敬佩得是五體投地。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往後但凡還有用的著我兄弟的地方,只管開口,便是掉腦袋的事,你瞧我會不會皺一下眉!”
李穆又叮囑,叫他看著些這裡,莫惹來陸煥之日後報複。
李協眼前便浮現過方才那女子朝自己衣襟簪花的一幕,咳嗽了聲,點頭:“不消你說,我亦知道。”
李穆微微一笑,向他作了個揖,旋即邁步而去,從後門而出,身影消失在了夜色裡。
……
為了她方便與父母相處,回來後,兩人一直還住在高家。
李穆回到高府,已是戌時中。不等他下馬,早有門口的下人出來迎接,爭相向他問好,替他牽馬入廄。
李穆入內,遇到了阿菊。問了聲,知高嶠今日回來得早些,伴著長公主,此刻兩人已經回屋了。
“夫人也在房裡了。李郎君晚飯可吃過了?夫人本想等你一道吃的,沒等到你回,自己便先吃了,吩咐給你留飯。”阿菊又說道。
李穆說在外頭已是吃了,叫她不必費心,如常那樣,臉上帶著笑容,繼續朝裡而去。
越近那個院落,腳步便越來越慢。
院門是開著的。
他知是她為自己而留的。
院中光線昏暗,屋子的窗裡,映著一片明亮的燈火。
廊下等候著的幾個僕婦侍女正在低聲地嘮著閑話,忽然聽到身後腳步發出的動靜,轉頭見是他回了,忙來迎,道夫人正在屋中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