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是對洛神說的。
洛神起先有點擔心大兄會堅持執行阿耶的意思,定將自己隨他回去。
此刻聽他改口了,頓時鬆了一口氣。
松氣之餘,心裡又感到有點愧疚。
“大兄,叫你空走了一趟……”
她喚了聲高胤。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停住了。
高胤一笑,柔聲安慰道:“無妨,你莫多想。你既決定留下,我過來,親眼見過了此地,心裡有個數,等回去之後,也能向伯父伯母交代一番了。”
洛神點頭,眼圈微微紅了。
她真的何其有幸,生而在世,不但得遇如意郎君,更能得到父母兄長多年如同一日的如此呵護。
高胤又交待了一番樊成和阿菊等人,道回去後,便叫他們返城。
交代完畢,他最後看了眼李穆,目光複雜,轉身而去。
……
高胤回到宿營地,向一直等待著的樊成和阿菊交代了一聲,吩咐折回去,繼續跟隨洛神留在義成。
阿菊不用說,很是歡喜,連樊成彷彿也是鬆了口氣。
高胤轉頭,看了眼高桓昨夜睡的那頂帳篷,見還立在那裡,孤零零一隻,很是突兀,道:“六郎還未起身?”
阿菊道:“方才我去帳口瞧了一眼,六郎君還在睡。想是昨日實在乏了。我見他還睡著,便沒叫他。”
高胤皺了皺眉,轉身自己過去,到了帳前,一把掀開帳門,走了進去,道:“六郎,起來了!”
他喚了幾聲,見高桓還蒙頭蓋腦地縮在被下,一動不動,上去一把撩開,目瞪口呆。
被下哪裡有人?
分明不過塞了一堆他的衣物,作人形隆起狀,瞞人眼目而已。
高胤回過神兒來,大怒,知他必是趁著昨夜旁人睡著,躲過值夜守衛的眼睛跑了。
轉身正要再追回去,忽然看到枕下被下露出一紙,似是所留之信,拿起,看了一遍。
高桓信上說,他來此一些時日,親眼目睹了北地兵兇,流民之困,身為高氏子弟,回顧從前生涯,只知富貴享樂,素餐屍位,羞愧不已。大丈夫當志存高遠。他要跟從李穆,做伯父從前未竟之事,北伐中原,驅走胡虜,光複兩都,希望大兄能成全於他,叩拜頓首。
一番話語,竟也寫得慷慨激昂,充滿了少年人的方剛血氣和勃勃雄心。
高胤持信,臉上的怒氣,漸漸地消退,終於收起信,走了出去。
樊成已經整好了人,問是否立刻道附近野地尋找。六郎君既是想留在義成,想必也不會跑遠。
高胤立在道旁,環顧了一圈四野:“罷了,他既執意要留,也隨他吧。”
樊成應是。
這一趟,他是空走了個來回,非但連阿妹沒帶回去,最後連六弟,也由了他,讓他留下了。
但好在還有一封李穆的信,料他在信裡對伯父應是有所言,回去了,也不至於完全無法交代。
高胤沉吟了片刻,便命自己的隨從預備行裝,原路南歸。
他一路疾行,大半個月後,這一日,終於抵達建康,入城,稍作整歇,便持了李穆之信,徑直去尋高嶠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