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唔了一聲。
“也好。快則半月,慢也就個把月吧。”
他說完,轉頭看了眼黑漆漆的四周野地。
“你白日趕路,想必累了,方才又受了驚嚇,安心去睡吧。我會守著的。”
他和自己說話時,語氣依舊那麼溫和。
但洛神總有一種感覺。
晚上打了一場仗,他就態度大變,彷彿在趕自己了。
她極力忽略心中油然而起的一種隱隱委屈之感,咬了咬唇。
“我來尋你,是想向你賠個不是。”
“今早菊嬤嬤不是尋了你的不是,還唾了你一口嗎?不是我叫她回的。她跟我說她要回來取物。我若是知道,必不允她回的。方才我已和她說過了。往後再不會有此等事了。我給你賠個不是,望你莫怪。”
月光之下,洛神見他展眉一笑,摸了摸額,說:“無妨,不過一口唾而已,於我不算什麼。何況,也是我該受的。”
他說著,朝洛神走了過來。
“不早了,外頭有風。我送你回吧。”
洛神被他送著,兩人一前一後,再次經過地上那些睡著的侍衛的身邊,回到了帳前。
“去睡吧。”
他說。聲音比月光還溫柔。
洛神看了他一眼,轉頭,默默進去了。
這一夜,她心事重重,身畔的高桓,又時不時地哼哼個幾聲,她幾乎沒怎麼閤眼。第二天早上起來,勉強打起精神,等樊成拔營完畢,坐著馬車,上路掉頭往城池去了,一路順利,傍晚時分,抵達城池。
李穆昨夜一夜未歸,蔣弢今日派斥候出去,早早就在半路遇到了。
斥候得了訊息回來,他知昨夜眾人遭遇侯氏襲擊,帶了人,遠遠地出城相迎。
入了城,李穆將洛神和高桓送回了刺史府,依舊安頓在昨日那個院落裡。
隨後,洛神見他匆匆走了。似去了前堂,在那裡召人議事。
阿菊又開始忙著帶人整理屋子。將昨日收納回去的一應日常所需,再一一擺設出來,重新鋪好了床。又替高桓整理好屋子,安置了下來。
高桓今日和洛神同車。臀部的傷處,看起來似比昨天腫脹更甚。
但和洛神的強作精神相比,他今日的精神,卻分外的好。
洛神往他屋裡送剛煎出的藥,軍醫恰過來換藥,說是李刺史特意叫人送來的。
軍醫走後,他趴在那張比門板寬不了幾寸的破床上,瞧著就差笑出來了。
對著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六郎君,阿菊也是無可奈何。因軍醫叮囑,傷口不可碰水,要定時換藥,加上他下地不便,日常之事,年輕侍女畢竟不便,老些的,阿菊又擔心粗手粗手服侍不好,叮囑瓊樹等人服侍好小娘子,自己搬來先照料著他。
這裡收拾,那裡忙碌,夜很快就深了。
洛神一直留在高桓那裡,差不多戌時末,才回自己的屋。
從建康出發,跋山涉水,路上走了一個多月,前天晚上到,昨日一早走,昨晚上紮營,又出了那樣的意外,今晚轉了回來。
中間幾乎沒有停頓。
洛神心知同行的侍女僕婦,個個都已疲乏,等澡水送了過來,便叫人都去歇息了,不必再在跟前服侍。
如今春末夏初的天氣,她已幾晚上沒洗澡,不過擦了下身子而已。
今天中午又有點熱,此刻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
洛神打發走了人,準備洗澡,閉門時,才發現竟連門閂也斷了。
瓊樹方才說要留下服侍她,被她也打發走了,這會兒不想再叫人回來,無奈,只好將主意打到了屋裡的那張案幾上。
案幾很舊,到處剝漆,卻是實心楊木所打,很是沉重。
洛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靠著自己,將案幾一寸寸地拖到了門後,頂住。
試了試,還算牢固,這才放了心,轉到那個臨時掛起一張帳子用作浴屋的屋角,脫了衣裳,跨進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