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尋常衣裳的男子上樓入內,取下頭笠,卻是許約。
慕容替收回視線,臉上露出恭敬笑容,起身請他入座。
許約道:“兄長叫我轉告,高嶠在陛下面前,進對你不利不言,好在陛下並未聽從。往後你自己當心,高嶠恐怕不會死心。”
慕容替行禮:“多謝使君相告。”
“人言慕容家男女,皆為天生尤物,果然名不虛傳……”
許約望著對面慕容替的一張俊臉,眼裡露出狎戲的目光。
“陛下已許久未食五食散,和你獻上的美人共度一夜,便又複食。很好。只要你們忠心辦事,太子早日繼位,必依先前諾言,借你兵馬。”
慕容替目露感激之色,跪於席上,俯身叩拜。
許約湊過去,低聲道:“這種小事,本也無需我自己來,只是敬你也是個人物,這才親自相告。我對你的一番好意,你可要記住。”
慕容替再次道謝,滿面感激。
許約靠了過來,輕佻地撫了他臉一把,得意笑聲裡,起身而去。
慕容替始終跪地,宛若木雕泥胎,一動不動,直到許約離去了,腳步聲徹底消失,方緩緩地抬頭,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目光裡,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怨毒之色。
為日後能從許氏手中順利借兵,他將和自己一同出逃的妹妹,族中最為出色的女子慕容喆,悄悄獻給興平帝。怕被高嶠知曉,慕容喆是以普通宮女的身份進宮的。
他從地方慢慢地站了起來,眺望著窗外腳下那條滔滔東去的奔湧江流,心中暗發怨誓。
等著吧,這些無知又愚蠢的南朝漢人,總有一天,他慕容替會一雪前恥,踏平北方,再揮師南下,讓這片大江之南的煙柳繁華,盡數同歸慕容氏所有!
到了那時,今日這些侮辱過他的人,一個一個,他必將以十倍而報之!
……
數日之後,這一年的歲末,洛神隨李穆,再次踏上了京口的碼頭。
這日天氣很好,似乎半個京口的人都沒事兒幹,聞訊爭相跑到碼頭來瞧李穆衣錦還鄉。到處是人頭攢動,歡聲笑語。
先前追隨李穆去往蜀地的郭詹、孫放之和戴淵等人,因走的是陸路,早兩日便回了京口。知李穆和洛神今日抵達,早早領了人,列隊到碼頭等待,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那京口令也帶了署官來迎,熱鬧之景況,比當日洛神坐嫁船到來的那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然了,於洛神而言,當初第一次踏上此地和今日重來的感覺,也是完全不同。
她已漸漸熟悉這地方,也熟悉了這地方的人。下船時,見阿停已跑來碼頭相迎,十分歡喜,牽她一道坐上了車,在路人的夾道注目之下,回到了李家。
李家大門敞開,十來個街坊婦人正擠在門口張望,忽然瞧見李穆護著一輛車回了,知洛神到了,有人笑著來接,有人急忙飛奔朝裡,去給盧氏報訊。
洛神下車,和李穆進了門,才行到庭院口,便見盧氏被沈氏扶著出來了,急忙奔上去,牽住了她的手,喚了聲“阿家”。
盧氏今日穿了身新做的衣裳,精神奕奕,摸到洛神的手,反手相握,笑道:“真是阿彌回了。阿家有些想你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對洛神歸來的最為誠摯的歡迎。
“阿嫂,方才我忘了講,我也想你呢!”
來的路上,阿停說了東家說西家,告訴洛神那些她不在時附近街坊家裡發生的新鮮事,又說最近,總有附近的富戶尋來,主動要贈送田宅,都被阿姆給婉拒了,但大約確實忘了說這個,被盧氏提醒,趕緊也加了一句。
眾人都笑了,一齊入內,一番敘話。晚些,李穆出去,沈氏等人知洛神路上辛勞,告辭去了,盧氏叫洛神回屋歇腳。
洛神回了那間東廂的屋。
東屋昨日便打掃過,幹幹淨淨,纖塵不染,今日入住,只需歸置帶來的行裝,重新鋪床便可。
洛神坐那裡,看著阿菊指揮僕婦侍女抬著箱子進進出出,忙碌一通。
她留意到,阿菊將那床從前留給李穆獨臥於榻的鋪蓋也給收了,鋪好床,天便暗了下來。
李穆推了外頭的各種邀約應酬,回家吃飯。
盧氏問李穆年後去向。
李穆道:“陛下許假一個月。元宵過後,最遲正月底,兒子當返建康,聽陛下呼叫。”
盧氏含笑道:“既無別事,在家除必要應酬,莫再出去亂跑了,要多陪陪阿彌才好。”
李穆看了眼身邊低著頭在認真扒飯的洛神,道:“兒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