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春三月上巳,建康的高門士族間,會有一場盛大的曲水流觴之會。赴會之人,除了高門士族和當今名士,還有被認為是值得提攜的各家門生子弟。
能獲得邀準,是無數次等士族家族和普通寒門所夢寐以求的一個能夠提升名望的絕好機會。
即便依舊無法進入建康高門士族的交際圈,但去一趟回來,在當地,名望必會大增。
沈家兄弟開始以為聽錯了,等反應了過來,簡直不敢置信,欣喜若狂,對著阿菊不停地拜謝,乃至感激涕零。
須知,在如今這等森嚴的門庭制度之下,何止寒門向上無路,便是他沈家這種地方末等士族,想要再晉一位階,也是難如登天。
多年四處鑽營,費盡心機,如今非但不見提升,反而家道衰敗。
沈家幾個嫂子,原本只是迫於壓力,才對沈氏表面客客氣氣,其實心裡,依舊懷著芥蒂。
直到這一句話入耳,方如夢初醒,知福從天降,再不敢對蔣弢沈氏夫婦心存半點輕視之念。
簡直就差供起來了。
“小娘子還說,往後,若叫她知道你們敢借高氏之名魚肉鄉裡,再行不端之事,她能抬舉,便也能叫你們永世不得翻身。你們自己掂量著辦。”
阿菊又冷冷地道。
沈氏三兄弟當即指天發誓。
沈氏在一旁,聽得感動萬分。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剛嫁入李家不久的高氏小娘子,不但古道熱腸,竟還心細如發,特意做了如此的安排。
抬舉自己的孃家,分明就是在抬舉自己。
是想讓自己從今往後,真正能夠不被孃家人輕視罷了。
她壓下心中翻湧的激動之情,上去對著阿菊,想要道謝,喉間卻又彷彿被什麼哽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裡再次淚光閃爍。
阿菊那張對著外人素來少有表情的臉,終於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輕輕拍了拍沈氏的手,轉身上了車,在沈家人畢恭畢敬的相送之下,回了京口。
……
熱鬧了大半個白天的李家,隨著街坊們興高采烈陸續地離開,終於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阿菊回來之時,洛神還伴在盧氏邊上,阿停和李穆也在。
盧氏問沈氏回沈家的情況,得知沈母精神還好,很是歡喜。
阿菊又提了句洛神最後叮囑自己的事。
盧氏起先顯得有些驚訝,摸到了洛神的手,握住了,嘆息。
“阿家實在沒有想到,阿彌你竟考慮如此周到。這樣極好。有你如此安排,往後那沈家,想必再不敢輕看人了。只是為難你了。”
“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洛神笑道。
“沈家人這回可知道我阿嫂的厲害了!看他們往後還敢欺負人不!我方才出去了一圈,大家都在說阿嫂的好!”
阿停望著洛神,目光裡充滿了崇拜。
盧氏笑著點頭:“是極!是極!”
洛神忍不住,瞥了眼李穆。
一個下午,他都沒出去。
方才阿菊沒回,她和盧氏阿停說著話時,他就在一旁陪坐著,卻始終一語不發,也不知他在想著什麼。
見他似乎正也看向自己,不待和他四目相投,立刻轉回了臉,對著盧氏,語氣誠懇地說:“阿彌也知,今日之事,實是鬧得有些大了。原本也只因我一時氣不過才起的頭,幸而僥幸也算收了場。若是不妥,盡管請阿家責罰,阿彌定會記住的,下次再不敢這樣胡鬧。”
盧氏立刻擺手:“何來的胡鬧之說?要怪,就怪沈家兄弟幹的不是人事!莫說你,連我也被氣住了!似你這樣的熱腸,才是難能可貴!阿家為何要責你?”
洛神道:“我是有福氣,才遇到了阿家這樣的好阿家,處處都肯護著我。”
盧氏笑了,輕輕握了握她一雙柔荑,轉頭對兒子道:“這一日出了這許多事,阿彌想必乏了。用了飯,你若無事,也不必出去了,多陪她!”
李穆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