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洛神的臉就繃不住了,唇角上翹,撲到了床上,把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裡,低聲吃吃地笑。
從李穆求親開始,到今日,這幾個月間,阿菊還是頭一回看到小娘子再次露出笑顏。
還笑得這麼嬌俏。
阿菊感到莫名其妙,但又歡喜得很。
小娘子高興,她更高興。
她在邊上陪著,看她趴著暗笑,等漸漸止住了,問她緣由。
洛神翻了個身,仰著張紅撲撲的臉兒,躺在枕上,咬唇搖頭,就是不肯說。
但這幾個月來,積在她心底裡的種種憤怒、不滿、委屈,因為方才對著李穆的大獲全勝,突然間彷彿消減了不少。
甚至,連身下這張她原本很是睡不慣的床,此刻躺上去,也不覺得那麼硌人了。
“小娘子?”
阿菊看呆了。
“我要沐浴了。”
她從床上爬了起來,親暱地摟住阿菊,唇角那隻笑渦,猶若隱若現,嬌俏無比。
……
夜深了,城隍廟一帶安靜了下來。
巷陌深處,睡夢人的耳畔,偶只傳來幾聲打更人行走街巷敲出的梆聲,憑添了幾分這深秋之夜的孤寒。
沈氏還在對著燭火,趕做著手中的一件衣裳。
李穆的母親前兩日來她家,悄悄給她送來了些錢,被沈氏婉拒了,依然還是用當來的那錢,去扯了自己相中的布料。
她針線本就好,這件做給老母的衣裳,更是凝聚了她對母親所有的歉疚和拳拳。
明日就是母親的六十大壽。雖工時有些趕,但她指尖出來的針腳,卻細密而整齊,挑不出半點的毛病。
屋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抬頭,見丈夫手裡端著一枝燭臺走來,放在了她的面前。
兩只燭臺並排,火光一下明亮了不少。
“郎君做完事了?自管去睡吧,我再片刻就好了。”
沈氏依舊飛針走線,對著丈夫笑道。
“不必費蠟點兩根了。我眼神好,看得見。”
她瞥了眼面前的燭臺,又道。
蔣弢往她肩上披了一件衣裳。
“阿奴,怪我無能,你嫁我多年,我非但沒能叫你享一天的福,還要受如此的委屈……”
沈氏抬頭,見丈夫望著自己的目光裡,滿是歉疚,笑了一笑,放下手中針線,柔聲道:“說什麼呢?郎君待我如此之好,跟前又有一雙乖巧兒女,我何來的委屈?”
妻子的善解人意,令這個滿腹經綸,生平卻無處可用的男子感到了愈發的愧疚。他陪坐在妻子的身邊,道:“你莫擔心錢。我方才又做了兩篇文章,再接幾篇,下月等攢夠了錢,應便能贖回你的首飾了。”
蔣弢擅作駢文,對仗精整,辭藻華麗,漸漸傳出名聲,不少想要拿文章換取當世名士賞識計程車族子弟,便慕名來向他購文。他也藉著捉刀來換錢,以貼補家用。
“郎君辛苦了,早些去睡吧。”
沈氏催他。
蔣弢道:“我陪你。明日我也陪你一道回去,免得你又受你兄長責罵。我去求他們,看能不能叫你見上岳母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