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可好了,以前眼睛好的時候,還教我讀書認字。我如今出去了,街坊還時常求我幫他們寫家書呢!”
阿停的語氣,帶了點小小的驕傲,引得屋裡幾個侍女捂嘴發笑。
阿停頓時住了口,訕訕地低頭,眼中露出夾雜了幾分不安的忸怩之色。
洛神不快,盯了那幾個侍女一眼:“你們能替人執筆家書?”
侍女一愣,搖頭。
高家服侍在洛神身畔的這些侍女,除了最貼身的瓊樹和櫻桃也識文斷字之外,其餘的長年耳濡目染,多少也是能認得一些字的,但論書寫,卻還遠遠不及。
“既不能,為何笑?”
侍女知是自己的無意之舉惱到了小娘子,急忙下跪認錯。
阿停站在一旁,有些緊張,忙要過去扶,被洛神叫住,將人打發出去了。
阿停看向洛神,眼睛閃閃發亮,愈發崇拜了。
洛神也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反正無事,這會兒也不想睡了,叫阿停坐到自己邊上,將一隻裝了各色幹果的精美漆匣推到她的面前,問道:“既這樣,阿家眼睛後來又是因何看不見了?”
阿停嘴裡含了一塊果脯,聽到她問這個,嚥了下去,臉上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好些年前的事了。那會兒剛來京口,這裡很亂,我們又人生地不熟,整天吃不飽飯。阿兄那會兒也還小,沒投軍,到處去做苦力,阿姆也給人拼命做繡活,天天熬到半夜,眼睛就是被油燈給燻壞的,後來漸漸看不清東西。再後來,阿兄去投軍了,有一回卻傳來訊息,說阿兄戰死了,阿姆天天哭,眼睛就給哭瞎了,再後來,阿兄回來了,阿姆眼睛卻好不了了。以前還能瞧見個影子,這兩年,什麼也看不見了。”
洛神呆了一呆:“都沒請郎中瞧嗎?”
“這幾年家裡好了些,阿兄請過好多郎中,可是都瞧不好。不過阿姆很能幹的。你別看她眼睛看不見了,她心裡靈著呢!現在還能紡紗,紡得又快又好!自己也能走路,還會做飯!只要家中東西不亂放,她都可以的。”
阿停又恢複了興高采烈的模樣。
洛神沉默了片刻:“你阿兄時常不在家,他怎不再僱一兩個人來服侍阿家?”
“阿兄是想再僱人的,只是阿姆自己不要,說跟前不用那許多的人。家中尋常事,有我和阿姆兩人就夠了。蔣家阿嬸和街坊也時常來。對了,還有鎮南關酒樓女掌櫃謝三娘子,我們京口這裡,無人不知她的名聲,人人誇她能幹。她也時常來看阿姆,幫了不少的忙!”
阿停樂呵呵地道。
蔣家阿嬸,想必就是昨天上船來迎自己的那位沈氏了。
只是不知道這個鎮南關開酒樓的有名的謝家三娘子,又是個什麼來頭?
洛神正想再問,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見李穆回來了。
“阿兄!”
阿停立刻歡喜地迎了上去。
“方才我和阿嫂講了些家中的事!阿嫂對我很好呢!”
洛神本不想睬他的,見阿停說完話,轉頭歡歡喜喜地看著自己,當著這個小姑的面,終究是做不出太拉下臉的事,最後還是勉強地站起了身。
李穆看向她,似乎遲疑了下:“你可要出去瞧瞧?我今日無事。”
“我乏,不去。”
洛神淡淡地道。
“阿嫂,你累的話,趕緊歇歇吧。那我先去了,等你養好精神,我再來陪你說話。”
阿停忙道。
洛神微笑。
李穆看了她一眼:“也好,那你休息便是。”
洛神目送阿停跟著李穆,蹦蹦跳跳地出了屋。
兩人身影,消失在了門外。
“阿兄,阿嫂對我這麼好,為何你一來,她就不高興了?”
阿停走了幾步,湊到李穆身邊,小聲問道。
李穆一怔,回頭望了一眼,微微咳了一聲:“沒有的事。她只是累了,自己要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