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永嘉道要見皇帝。
孫沖陪笑道:“長公主請在此稍候。陛下方才回宮,尚在更衣,容臣先去通報一聲。”
興平帝這兩年身體不大好,從覆舟山回來,精神一放鬆,人便感到乏力,屏退了左右,正想著心事,忽聽長公主來了,立刻猜到了她的目的,一時有些心虛,遲疑了下,吩咐道:“說朕吹了風,有些頭疼,吃了藥,剛睡了下去。叫阿姊可先回去,朕醒來,便傳她。”
孫沖知皇帝不敢去見長公主,出來將話重複了一遍。
蕭永嘉忍住氣:“我家中也無事,就不回了,在這裡等陛下醒!”
長公主自己不走,再給孫沖十個膽,他也不敢強行攆人,只好賠著笑,自己在一旁守著,朝宮人暗使眼色,命宮人進去再遞訊息。
蕭永嘉裝作沒看見,上了坐榻,挺直腰背,面向著通往內殿的那扇門,坐等皇帝出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卻不是皇帝從裡頭出來,而是當今的許皇後,在宮人的伴駕下,從殿外入了。
蕭永嘉和許皇後的關系,多年來一直冷淡。皇後來了,近旁的孫沖和宮人都迎去見禮,蕭永嘉卻不過點了點頭而已。
許皇後眼底掠過一絲惱恨,臉上卻帶著笑,主動上去,坐到對面:“長公主,這兩年少見你進宮,聽說還一直自個兒居於白鷺洲上,一向可好?這回入城,想必也是為了阿彌的婚事吧?我方才也聽說了,陸家長公子惜敗於李穆,想來,高相公是要秉守諾言,下嫁阿彌吧?”
她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同情之色。
“那個李穆,出身低微,確實配不上阿彌,這婚事,阿彌委屈了。但事已至此,你也只能想開些。李穆畢竟捨命救過六郎。我又聽說,也是當日高相公親口許下的諾言。今日此事,也算是天意吧!何況,這個李穆,我聽聞人才武功,也算是拔尖,等他做了長公主的女婿,陛下愛屋及烏,自然也會多加提拔。有高相公和陛下護著,誰敢說一聲不好……”
“我呸!狗屁的天意!”
一直沉默著的蕭永嘉柳眉倒豎,突然拍案而起,竟罵起了俚俗之語。
“許氏,你當我不知?這事若不是你許家從中煽風點火,會弄成今日這樣?你口口聲聲聽說,聽說,倒都是哪裡來的聽說?我沒去尋你的晦氣,已是給你臉了,你竟還敢到我跟前賣乖?”
她掃了眼許皇後的臉,冷笑:“面臉如盆。難怪!好大一張臉!”
這些年間,兩人關系雖冷淡,但蕭永嘉這樣發怒,當眾叱罵諷刺許氏,卻還是頭回。
許皇後的一張圓臉迅速漲得通紅,也站了起來,指著蕭永嘉:“長公主,你這是何意?我是怕你難過,特意過來,好心好意勸你幾句。你倒好,沖著我發脾氣?此事又和我許家有何關系?”
她亦冷笑:“陛下怕是不願見你,你還是回吧!”
蕭永嘉鼻孔裡哼了一聲:“陛下便是不願見我,我也是他的長姐!這皇宮,還沒有我蕭永嘉進不去的地方!”
她一把推開跟前的宮人,咚咚腳步聲中,大步入了內殿,不見皇帝人影,怒問邊上的內侍:“陛下呢?”
內侍抖抖索索:“陛下……方才出去了……”
蕭永嘉環顧一圈,來到一束垂於立柱側的帳幕前,猛地一邊拉開。
興平帝正躲在後頭,以袖遮面,見被發現,只好放下衣袖,慢慢地回過臉來,露出尷尬的笑:“阿姊,你何時來的?都怪那些人!未及時告知朕,叫阿姊久等了……”
蕭永嘉原本滿臉怒容,怔怔地看了皇帝片刻,眼圈卻慢慢泛紅,忽然流下了眼淚。
“阿胡!”她喚著皇帝的乳名,聲音顫抖。
“我知你不願見我,可是阿彌是你的親外甥女,難道你真的忍心要將她嫁入庶族,從此叫她被人譏笑,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
興平帝見蕭永嘉竟落淚,頓時慌了,忙雙手扶著,將她讓到榻上,連聲賠罪:“阿姊,你莫多心,怎會是朕要將她下嫁?實在是當日,此事鬧到了朕的面前,朕無可奈何。何況今日,你也在的,結果如何,你都瞧見了。朕便是有心,也是無力啊——”
他連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