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嶠知道,這幾年,隨著自己聲望的與日俱增,皇帝對自己的忌憚,也變得愈發深了。
這也是為何,此次他力主作戰,最後統領大軍,取得江北之戰的輝煌大捷,但在報功書中,卻對自己和從弟高允的功勞隻字不提的原因。
心中,更不是沒有起過借機隱退的念頭。
此刻,聽興平帝忽然如此開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高嶠沉默了。
他沉吟片刻,下跪,叩首道:“臣感激不盡。只是此事,乃無中生有。便在今日,李穆已當著臣的面,收回求娶之言。臣也無意將女兒嫁與李穆。請陛下明察。”
興平帝微微一頓。
許泌咦了一聲:“怎會這樣?也不知是何人傳出去的,如今整個軍營,無人不知,個個爭傳,道高公信守諾言,願打破門戶之見,將女兒下嫁李穆。李穆本就頗得軍心,如今這樣,怕那些將士知道了,未免寒心。”
許泌語氣,頗多遺憾。
“陸左僕射求見陛下——”
便在此時,外頭宮人拉長聲調傳話。
陸光匆匆入內,向著興平帝行拜禮後,轉向許泌,當著興平帝的面,絲毫不加避諱,冷冷地道:“司徒,你當也知,我陸家與高家有婚姻之約。李穆乃是你軍府中人,如此公然羞辱我與高公,你身為李穆上主,難道事前,半分也是不知?”
許泌神色不改,笑道:“我確是不知。只是陸左僕射,你的言辭,卻有不妥。李穆求娶高氏之女,固然不自量力,但如何能算羞辱?當日他單槍匹馬,殺入敵陣,救回高公侄兒,高公當著諸人之面,許諾往後但有所求,無不應允。字字句句,猶在耳畔。如今李穆求娶,我便是事先得知,試問,我憑何能夠阻攔?”
他漸漸冷笑:“何況,你口口聲聲稱與高氏訂立婚姻,兩家可曾行過三媒六聘之禮?若無,皆不過是拿來推擋的藉口而已!萬千將士,才為我大虞力保江山,若失了軍心,往後,誰甘再為大虞一戰?”
許泌亦鄭重下跪:“陛下,李穆乃臣之下屬,臣與其榮辱皆共!陛下若以為李穆此舉乃是羞辱冒犯,便請陛下發落於他,臣甘心一同受責!”
陸光大怒,邁上去一步,指著許泌叱道:“許泌!你從中煽風點火,意欲何為?”
許泌冷笑:“陛下當前,你竟敢如此無禮?你眼裡可還有半分陛下龍威?”
興平帝眼角低垂,神色繃得緊緊,一語不發。
陸光一時氣結,指著許泌,咬牙切齒之際,方才一直沉默著的高嶠,忽然開口。
二人停下了爭吵,都看向他。
“陛下,當日,臣確實對李穆有過允諾,臣不敢忘。李穆如今開口求娶臣的女兒,士庶不婚,陛下也是知道的……”
他微微皺眉,又沉吟了片刻,最後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抬起視線,望向皇帝。
“臣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愛惜若命。非俊傑之人,不能取我女兒!臣願給他一個機會,當做是對當日諾言之兌現。”
三雙眼睛,齊齊看向了他。
“若那李穆,能透過臣之考校,臣便將女兒下嫁於他。”
高嶠說完,轉向陸光,歉然一笑:“陸兄,多有得罪了。你意下如何?”
陸光一愣,忽彷彿有所頓悟,面上陰雲消散,頷首道:“也好!免得有心之人,說我陸家仗勢壓人!”
許泌起先亦是驚訝,沒想到高嶠最後竟還有如此一招,打著哈哈:“景深,你有所屬意,怕是到時,難免不公。”
高嶠淡淡一笑:“我便邀你,同為評判。”
他朝向興平帝:“請陛下為臣擇一良日。”
興平帝點頭:“如此也好。重陽不日便到,可擇重陽為試,到時朕親自前去,觀看高相試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