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道:“都督美意,李穆心領。如此厚重之禮,李穆不敢領,請都督收回。”
高胤注視著他,面上笑意漸漸消失,神色變得肅穆了起來。
“李穆,我料你應當也知,今日我為何私邀你來此。你對我高氏,確有極大恩情,伯父當初亦確是親口對你有所允諾。只是士庶不通婚,你應當心知肚明,為何卻偏偏向我伯父提出如此苛刻之求?何況,我阿妹早已心有所屬,與陸家大郎青梅竹馬,若非戰亂頻頻,如今想必她早就已是陸家婦了。如今高陸兩家議婚在即,你卻於此刻提出如此要求,豈非荒唐?”
高胤從席上起身,負手於後,慢慢地來回踱步。腳下高屐在光滑地面之上,發出一下一下的清脆踏擊之聲。
“敬臣,我敬你父祖英烈,聽聞你十三歲從軍至今,不但屢立戰功,且曾數次於萬險中不棄同袍,難能可貴。你乃鐵骨錚錚之人,為何此次,卻要如此為難我高家?”
“你可曾想過,倘若伯父迫於當日允諾,真將我阿妹嫁於你,非但敬臣你要被世人冠以附勢之名,且你欲置我高家於何地?欲置我阿妹於何地?被人譏嘲也就罷了,怕她一生,都將抑鬱不樂!”
他停住腳步,轉向了李穆。
“今日我邀你來此,便是不欲將此事擴大。除此處莊園美人之外,你若有任何別的所求,除我阿妹,但凡我高家能出,必無所不應。你意下如何?”
他說完,兩道目光,緊緊地盯著李穆。
李穆始終一語不發,待高胤說完,從席上緩緩站起了身。
“多謝都督一番肺腑之言。相公若有所不便,李穆收回昨日所求便是。至於旁物,請都督自用。謝都督今日款待。李穆告辭!”
他笑了一笑,朝高胤拱了拱手。
高胤望著前方那大步而去的青色背影,眉頭緊皺,不禁看向堂中那扇屏風。
屏風後,緩緩轉出來一個中年男子,神色端凝,朝著李穆背影開口道:“李穆,我有話問你!”
李穆停住腳步,轉頭,見高嶠現身,便走了回來。
高嶠看了眼高胤。
高胤微微頷首,退了下去。
堂中便只剩下高嶠和李穆二人,相對而立。
李穆向高嶠見禮,態度十分恭謹。
高嶠一反常態,也未命他起身,只是盯著他,冷冷地道:“你借我當日一時失言,如今執意要我將我女兒下嫁。我料你絕非一時意動。你處心積慮,所圖到底為何?”
他話音方落下,堂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高嶠望去,見高七竟不顧禮儀,匆忙入內,皺了皺眉:“何事如此慌張?”
高七臉色極其難看。停下,看了眼李穆,快步走到高嶠身邊,附耳過去,低聲說道:“大家對男主人的稱呼),不好了,軍中今早竟傳開訊息,稱相公一諾千金,要將小娘子下嫁李穆,如今個個興高采烈,都在那裡說呢!”
高嶠神色一變,迅速看了李穆一眼,見他立在一旁,神色平靜,竟毫無異樣,眼底驀然精光四射,目光淩厲宛若兩道利劍,盯著李穆,冷笑點頭:“好!好!不想我高嶠縱橫半生,竟被你一個小小的別部司馬弄於股掌之間!果然是後生可畏!”
他說完,再不停留,轉身便匆匆奔出大堂,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大門之外,一路幾乎奔至莊園門口。
僕從見主人出來了,忙迎上去:“大家稍候,奴這就將牛車驅來……”
“給我備馬!”
高嶠喝了一聲,等馬一到,縱身一躍而上,大袖鼓風,揮臂猛地抽了一鞭,驅馬朝著城池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