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雍容凝視著高洛神,忽走到高洛神的面前,竟跪在了她的面前。
“阿姐,你快起來!你這是在做什麼?”
高洛神嚇了一跳,急忙扶起高雍容。
“阿彌,阿姐從未求你什麼,這一回,阿姐求你了!李穆以北伐之功,這些年間,聲望如日中天,兩年前又借許氏叛亂之機,誅殺對他多有掣肘的陸、朱等人,手段狠辣,無所不用極其。如今我大虞,已經無人能夠制他了。朝廷之事全由李穆操縱也就罷了,遲早,這天下,也會變成他李氏的天下。”
“阿姐……大司馬應當不會如此……他若有心謀逆,兩年之前,便不必接回你和登兒了……”
高洛神喃喃說道。
雖是在勸解高雍容,但語氣卻帶著猶疑。恐怕就連她自己,也是心存疑慮。
高雍容冷笑一聲。
“阿彌,你平日深居簡出,如何知道人心叵測?他數次北伐,你以為他是一心想從胡虜手中為我大虞收複故地?不過是在聚攏人心,積聚聲望罷了!元帝南渡以來,知人心向背,便借北伐之名,博取聲望,再行打壓對手之事,這種行徑,當年的許家、陸家,這些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哪家又沒有做過?便是我高氏,鼎盛之時,叔父身居高位,名滿天下,契機不也是因我高氏子弟對羯一戰而立下的汗馬功勞嗎?”
“大虞如今雖偏安江左,但蕭氏國祚,卻已延續兩百年之久。兩百年來,多少人覬覦皇位,企圖取而代之。任他是宗室貴胄,或門閥士族,你可曾見到,有誰成事過?皇室血脈,上承於天,尊貴又豈容尋常人淆亂!”
言及此,高雍容挺直了肩背,目光之中,隱隱透出傲色。
“何況這個李穆,出身寒門庶族,本不過一邊鄙之地的傖荒武將,他如何不知,倘沒有積出足夠的聲望和勢力,貿然篡位,以他的出身和資歷,如何能壓服人心,坐得住這位子?”
“那時他是自知聲勢未滿。何況有許氏前車之鑒,這才沒有立即行那篡位之事。否則平定許亂之後,他為何迫不及待,藉故又誅殺了逸安從兄等諸多反對他計程車族名士?還不是因為陸朱對他諸多掣肘?如今他又不顧朝臣反對,一意孤行,大張旗鼓,定要傾舉國之力,以大虞國祚為賭,冒險再次北伐。我若所料沒錯,待他事成歸來,便是我孤兒寡母的窮途末日了……”
高雍容雙目漸漸泛紅,淚光點點。
“阿彌,阿姐求你了,你就當是在助我一臂之力,答應了吧!”
“阿姐……我便是嫁了他,又能為你做什麼?”
半晌,高洛神低聲問道,聲含無力。
“他能扶登兒上位,便也能廢了登兒自立為帝。廢立不過全在他一念之間。阿姐想著,他既傾慕於你,你若嫁他,有了聯姻之親,加上借你之力從中轉圜,日後李穆即便效仿許逆做出移鼎之事,我孤兒寡母,不定還能求個平安,安然終老此生,否則,他豈會容我母子?只怕到時,死無葬身之地!”
高洛神螓首低垂,身影如同凝固住了,一動不動。
高雍容注視著她,也未再開口說話。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之聲。
高洛神循聲轉頭,見自己那個六歲的侄兒蕭珣,穿著一身小小的龍袍,從後殿一扇門中奔了出來,奔到她的面前,跪了下去。
“姨母若是不肯救我,登兒便不起來了!”
幼帝語帶稚音,雙手緊緊攀住她的衣角,睜大眼睛,仰頭望著她,雙眸一眨不眨。
一個月後,隆元二年的暮春,為了李穆準備已久的北伐大事能如期發兵,高洛神幾乎是在倉促之間,完成了和他的婚事。
無疑,這是一場全城關注的盛大婚禮。
一個是高門貴女,才貌無雙。唯一一首流傳出去的少女時與族中諸從兄弟共同進學時所作的懷古之詩,至今仍被坊間傳抄。
一個是大司馬,普通南朝人的心目中,代表著南人血氣和無上榮光的戰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冗長婚禮過後,高洛神一身嫁衣,獨自坐在大司馬府那間專為今夜而鋪的洞房之中,靜靜等待著自己生命中第二個丈夫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