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歆跟徐暄接觸的少,相反跟謝長亭朝夕相處的時辰要多,對於前者,他只是知道徐暄對周家有恩,所以他來報恩,至於後者,相處半年,謝長亭對他著實挑不出毛病,一副衣缽相傳的架勢,但周彥歆這一點跟尋常人不一樣,常人有恩有仇,要麼報恩,要麼報仇,周彥歆不同,徐暄於周家有恩,當年老爺子入獄,要不是徐暄,周家早就沒了,他也是,年少便是金陵的麒麟兒,周家老爺子入獄那年,要不是徐暄託人照看,他這會也不知道在哪為奴為婢了,後來老爺子出獄,卻不想周家掛上徐暄的字號,便找了個藉口讓他出了門,遊學十餘載。
徐暄被人彈劾的時候,周家沒開腔,這是周家老爺子一生的心病,周彥歆知道,所以老爺子臨終一封書信,他便義無反顧的北上,但現在於他來說,謝長亭對他也有恩情,授業之恩,於周家來說,他得要謝長亭死,但於他自身來說,謝長亭要活,兩者相較之下,周彥歆選擇了前者,但決定在謝長亭死之前,替他做點事,例如照看好北齊,算是償還恩情。
其實謝長亭之死已然成了定局,世家和前者的矛盾已經開始,要是謝長亭勢大,那還好說,可偏偏謝長亭是個孤臣,他唯一的靠山只有陳秀,這個已然暮年的北齊君主,而少主陳憐跟謝長亭的關係也就一般,北齊不像西夏,北齊有嗣可立,上下輩的交接有條不紊,誰都知道北齊陳秀百年之後,陳憐是最為合適的繼承人,哪怕陳秀子嗣偏多,但年紀上都不合適。
再者陳秀,早年只是一州之主,如今掌管四州之地,他是個甩手掌櫃,以前都是謝長亭幫著打理,但燕趙之地的百姓對於謝長亭很是反感,因為後者對於燕趙之地的離間手段很是不光彩,所以在陳憐弱冠之後,燕趙之地便多了一個郡王,一個掌權近十年的少主,會容忍謝長亭在朝堂上指手畫腳?其二便是陳秀在北齊當君主四十餘載,威嚴早就在一舉一動之中,他掌權不掌權,北齊的百姓都認他,百官也認他,但陳憐不一樣,陳秀在的時候還好說,要是陳秀百年以後,陳憐能不能指揮得動這個朝廷還不好說,所以他必須得掌權,他在燕趙之地已經有了自己的嫡系,到時候一旦登上大寶,這些嫡系自然就直接登上北齊的廟堂,謝長亭哪怕功勞再大,陳憐也不會讓他佔著這個位置,而到了那個時候,謝長亭也就牆倒眾人推,一代天子一代臣,便是這個意思。
所以周彥歆故意將老丈人過來的訊息透露給謝長亭,這當中的文章也很多。要想破局,便是手握依靠,世家便是如此作為,有了世家的支撐,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是不可能,要想急流勇退,也是可以的,但現在謝長亭的局面,近乎是無解的玲瓏局,寒門要入世家大致兩條途徑,其一,便是受到世家的賞識,其二,也是最簡單的一條法子,便是姻親,謝長亭兩條路都走不了,可要說自立門戶,這幾年的功夫也難以成事,更何況說謝長亭早年入北齊,就是走在世家的對立面。
周彥歆的法子簡單,只要他周彥歆的枝葉夠大,手腳夠寬,未必不能讓謝長亭活下來。
只不過周彥歆想不到
的便是謝長亭在這種事情上,要比他還要讀書人,謝長亭這種人,生來就不會求人,或者說要是以前,謝長亭可能會考慮,甚至說刀架在他脖子上,哪怕外人不說話,他也會喊上一句刀下留人,那一會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麼死去,好不容易來人間一趟,怎麼說也得看看太陽,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不但見了太陽,甚至還讓北齊見了太陽,夠本了。
夜雪過後,便是朝陽,北齊的陽光很澄澈,照在身上暖陽陽,而在北齊的宮廷裡。
一方湖亭當中,一位老人很是愜意的躺在竹椅上,因為竹椅用白狐皮墊著,老人也不覺得冷,只是望著藍天發呆。不多時,一位監官小心翼翼的靠近,隨後在老人耳邊叮嚀幾句。
老人先有怒色,緊接著擺了擺手,無奈說道:“罷了,罷了,讓憐兒進來吧,也不差這幾日。”
說完,老人又閉上了眼睛,準備享受這短暫的寧靜。
盞茶功夫,便聽到腳步急急踏踏的聲音,一會便到了跟前,再往後便無聲響,數刻之後,老人才睜開眼,然後像是才醒來一般側目看了一眼身邊人,略帶滿意說道:“憐兒,回來了?怕是等久了吧?這人啊,老了就容易嗜睡。”
說著老人就要起身。
一旁的年輕人見狀連忙上前,一邊扶著老人換了一個坐著的姿勢,再往後拿了一塊實木靠枕讓老人靠著,“年末了,想早點回來看看母親。”
老人嗯了一聲,隨後搓了搓手,又哈了口氣,看著湖面偶然掀起的漣漪輕鬆說道:“你是想來看有沒有人要動你的位置吧。”
年輕人臉上笑意頓時僵住,木訥當場,不敢說話。
老人這才轉頭看著年輕人,用手點了點後者,輕哼說道:“燕趙磨練十數年,性子怎麼還這麼輕浮。先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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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憐這才訕訕坐下。
老人等陳憐坐下之後,開門見山說道:“寡人是老了,北齊的江山是該換主了,也難為你心心念念。”
陳憐趕忙跪下,“兒臣有罪,父王千秋萬代,少說還能再撐三十年。”